人在心情爽朗的时候,难免觉得惠风和畅,身轻如燕,南面朝廷不就有人写过一句诗,叫“春风得意马蹄疾”嘛!
裴日河,裴世雄的亲儿子,此番裴、穆两家联军的主帅,也正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只觉得胯下马蹄所向,身后兵锋所指,一切敌人都将在谈笑间,俯首称臣。
半夜奔袭的疲惫都似乎一扫而空,此刻头顶当空的烈日也似微不足道。
而当他的视野中,出现包家的旗帜时,他的信心更足,甚至在一瞬间还有些觉得不满,觉得这样的功劳让自己一人独享那该多好。
届时草原上就将流传着,博木石调虎离山,稳坐风扬;裴日河千里奔袭,直捣秋安;四皇子两面遭围,败走长生。
听听,这该是多么长脸,多么荣耀,多么传奇的故事啊!
不过这些东西想想也就算了,最多心里留点遗憾,多个帮手多点稳当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于是他轻夹马腹,迎上了对面的领军之人。
包守忠,包守义的亲弟弟,也是这次月牙城包家私兵的领头之人。
其实从这一点也能看出穆家、裴家、包家与慕容承之间的巨大差距。
出于各种原因,他们的用人都不得不依附于亲族,而慕容承已经能够放手广纳人才,调遣贤能了。
包守忠和裴日河简单问候一下,便合兵一处,直奔秋安城而去。
兵贵神速,赶紧拿下秋安城,接着还有大事要做。
两人的心中,都未将只有百余人守军的秋安城放在眼里。
更何况,他们还会有内应,会使得他们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吃下秋安城。
而此刻的秋安城中,东面城门的背后,却整齐地伫立着整整五百名军士。
他们身上的甲胄黯淡,亦无刀枪痕迹,显然是没经历过
战场血火的锤炼。
可这一个个人,却是神色淡定,丝毫没有大军压境之前的那种紧张和害怕。
正午时分,烈阳当空,无一人骚动。
队伍的最前方,有两个人,向来神出鬼没不见踪影的梅子青只穿着简单的黑衣,未着片甲,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修长干净的手指。
另一个全身披甲的军士,头盔之下的面容,竟赫然是本应该随着裴镇出征的耶律晋才!
而在他身后的这五百人,竟也全是怯薛卫的精英!
梅子青淡淡道:“那些里应外合的奸细我都审问完了,怎么样,你想好怎么打了没?”
耶律晋才从容道:“开城出击,直接打杀了便是。”
“这么简单?对面可是五千骑兵,你们只有五百。”梅子青眉毛一挑,显然有些不相信。
“仙师有所不知,这骑兵作战,本就玄妙,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了。骑兵冲杀,讲究一个势,若能将对手杀透了,杀穿了,杀得胆寒了,慌乱奔走之下,人马便只是引颈就戮的羔羊而已。”
梅子青点了点头,想起临走前迟玄策反复交待自己的话,不禁有些佩服,他看着耶律晋才,“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仙师请讲。”
“这样打,你们会死多少人?”
耶律晋才顿时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你还记得薛镇,哦,也就是你们的靖王告诉过你的那句话吧?你们跟着他,是来享福的,不是来送死的。”梅子青盯着耶律晋才的双眼,“所以,能少死一个,都是很开心的事情。”
耶律晋才心头一震,“可就这五百弟兄......”
“有我,有你们每个人怀里的那张符箓,有你们五百颗士为知己者死的心,就够了。”梅子青将迟玄策交待的那句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只觉得胃里有些翻涌。
谁曾想耶律晋才浑身一震,竟已虎目含泪!
梅子青理解不了这些当兵的脑子里在想些啥,只能无语道:“一会儿就按我说的做,该你们出击的时候,就让我看看名震草原的怯薛卫到底有何能耐!”
“好!”耶律晋才猛地点头。
在二人聊天的时间,身后的五百人纹丝不动。
不多时,从城墙上跑下一个人影,在耶律晋才面前单膝跪倒,“将军,敌军已至城外五里。”
梅子青点点头,耶律晋才转身挥手,身后五百怯薛卫分成两拨,一拨朝两侧散开,隐入街市和民房之中,一拨登上城墙和城门两侧的望楼,那里早备好了充足的箭矢。
一束烟花尖啸着从城外升空,砰地一声在空中爆出一阵白烟,梅子青冲耶律晋才重重点了点头。
裴日河与包守忠紧张地看着城门,能不能以最小代价拿下秋安城,就看这扇城门能不能被直接打开了。
在数千双期盼的眼神下,沉重的城门带着沉重的叹息缓缓打开。
“冲!”裴日河正要率先冲锋,却被身旁的包守忠低声喝止。
裴日河瞬间也明白过来,城内的情形不明,此刻主帅哪能当先犯险,他感激地冲包守忠一抱拳,包守忠回以微笑。
虽然谨慎,但二人也不认为会有多大的波澜。
马儿嘶鸣,马上的骑兵呼啸,他们双眼放光,似乎已经看见了冲进城后烧杀抢虐的美妙光景。
咦?怎么不太对啊?我怎么好像飞起来了?那个骑在马上没有脑袋的人怎么那么熟悉?
这便是一马当先的军士最后的念头。
在旁人看来,他们就这么朝着空无一人的城门冲去,然后脑袋就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