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还真是不一般。看来最近太松懈了,家里藏着这么个人物,她都没发现。
一旦知道吴姨娘是怎么回事,就有点明白她是怎么知道的了。从古至今,干特工这一行的,都差不多是那些路数。大房本就跟老太太太太住在正院里,进进出出的,小徐氏干嘛,是躲不开吴姨娘的眼睛的。而以吴姨娘的手段,拿住小徐氏身边那几个人的短处,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吴姨娘轻而易举的就将小徐氏背后的事给弄清楚了。
林雨桐觉得,有必要跟白氏好好的谈谈了。但这些谈话,她不打算瞒着琨哥儿。因此,她先叫了琨哥儿来,将事情给说了。
四爷就道:“白氏若真做了那个贺娘娘肚子里孩子的乳娘,咱们金家就彻底的陷进去了。咱们哪怕跟贺家是姻亲,但获罪回了老家,以后京里的事原则上是跟咱们没关系的。但白氏一旦从老家离开去了京城,那咱们就再休想置身事外。”
琨哥儿的脸色沉凝起来,白氏如今必然是不会再去京城的,但是……家里又该把白氏怎么办?她的眼里心里,除了徐家还有谁?她自己吧。
她看出去京城的凶险,所以不想去。不想去可以理解,但她采用的方式却是折腾掉孩子……
作为妻子,她不合格。作为母亲,她不合格。作为家中长媳,她依旧是不合格。
甚至从没站在金家人的角度上去想,她一旦进了京城,金家一家老小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命就再次可能折进去。
她真看不出这份凶险,还是不在乎这份凶险。
琨哥儿到底还是道:“夫妻也是看缘分的。既然缘分尽了,那便尽了。”
他下了决断,想借着这次的事,彻底的跟白氏做个了断。
如果是这样,那林雨桐倒是不急着去见白氏了。就放着这件事,暂时不理便是了。等着她安稳的生产,叫小徐氏这么等着……这不光是要跟白氏做了断,等小徐氏将事情‘做成’了,便是处罚起来,对徐氏也是一个交代。
这件事,只三口人知道,对外只字都不提。小徐氏常打发姚氏给白氏送东西,林雨桐也不管,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背后的事,几个小的全然不知。不知就无忧无虑,那些苦难好似渐渐的远处,只想着出去玩散散心。
璇姐儿要出门去,久儿陪着。金双和金伞忙着呢,且顾不上。金柳和金舞进出也没人拘着,但两人大冷天的不爱出去,早受够了冰天雪地冷飕飕的感觉。
只久儿不声不吭的默默的跟着璇姐儿,上了雪橇。
两人盖着一床皮褥子,兴奋的不得了。还吵着叫琨哥儿带她去下馆子。
琨哥儿如今面上越发的能藏事了,妹妹一说,她就应承。他去茶铺跟顺王府的管事有话说,叫金逸带着这俩去转悠。
绸缎铺子,成衣坊,皮衣铺子,首饰铺子金银店,还有几家当铺,再就是茶馆饭馆酒楼,有个戏楼子,里面都是草台班子演戏,本地人爱听,而且粗鄙的很。金逸可不敢带着两人去那种地方。便是小饭馆,也不敢叫他们去吃饭。只一家茶楼的茶点不错,也还干净。楼上又有雅间,这才带着两的进去了。
金逸这两月,来镇上的次数也不少。镇子不大,有些新鲜事,人人都能知道。金逸都成了镇子上的名人了,对有些人来说,这就是个幸运儿。
一进铺子,人家就招呼:“小爷来了?快里面请,暖和暖和。”
金逸扔了一小块碎银子过去,“楼上雅间,有娇客,别叫人冲撞了。”
店家早看见了,屋里进来两姑娘。大的这个十二三岁的年纪,不大,还梳着双丫髻,头上垂着毛茸茸的头饰,跟山里下来的小精怪似得。那眼睛乌溜溜的,满是好奇。
后面跟着的丫头年岁瞧着更小些,可看人的目光,却有些渗人。谁多瞧前面那姑娘一眼,这姑娘那眼睛就跟刀子似得,能捅死人。
就见那精怪丫头拉着后面的厉害丫头往楼上走,“店家,把你家的蜜饯都给端上来,我妹妹爱吃呢。要是吃的好,再给我们打包几斤回去。对了,找我家大哥哥付钱。”
金逸无奈的笑,只对小二示意,只管去安排就好。
等着一行三人上去,这小二一边准备,一边嘀咕,“这小爷真是走了大运了……”那个小姑娘明显就是家中的小姐,可小姐出门在外,还这么给面子,对捡来的野孩子一声一声大哥哥叫着,可见这认回去的义子在家里是多受重视。
有那凑一块喝茶的人就说:“我家小子也送去念书了,回来说那边的义子可不是杂役,是正经的送到学堂里念书的。穿着打扮,那就是家里的少爷模样。可见,金家别的不说,这仁义上,就跟别人不一样。”
没人注意,那包着头脸,坐在角落的人动了动,在怀里摸了两个钱,放在桌子上,就往外走。
小二哥瞧见了,赶紧过去,一看只两个钱,当时就拦住了:“客官您还请留步……您要了一壶茶,续了两回,得三文钱。”
这客人愣了愣:“在州府,也就两文。”
小二哥低声道:“州府是两文,可桌上没瓜子……”
“我也没吃你家的瓜子。”这客人固执的很,就是不肯再拿出一文来。
小二哥也气:“我家自来,都是这样的规矩……开店几十年了……”
“那你们也欺客几十年了……”
正说着呢,金逸带着璇姐儿和久儿从上面下来,这里便是好吃,也有限。到底是不如家里做的。璇姐儿尝了一口,就再没有兴致了。
也不说买蜜饯的话了,这里的蜜饯都不新鲜。这会子她正一边走,一边跟久儿商量,“……等山里有了莓子,一定得收来,用这个做蜜饯是最好的……”
结果下面的争执声打断了两人说话,金逸顺手就把这个看不清脸的客人的帐给付了,还拍了拍这个听着声音很年轻的客人,“兄弟,这也不是店家欺客。自来做独家生意是这般的。店家人还不错,茶叶从来不以次充好。茶果也是干净足两。这里就是个小镇,不比州府。州府人多,茶馆多。不二文钱,也就没客人。他们薄利多销能生存。在这小镇,一天也就这么二三十的生意,也就是个糊口的营生。要真这么赚钱,早有人开第二家了。”
可不就是这个话!
这客人反倒是不叫金逸掏那个钱,将头上的皮帽子摘下来递过去,“先压在这里,回头我来赎。”
这一摘帽子,众人都变了脸色。这少年确实年岁不大,却长的当真不一样,他的眸色是褐色的,燕窝很深,鼻子比别人的都挺拔。看不见嘴和下巴,因为脖子上还围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尾巴做围脖,遮挡的很严实。可只这上半张脸,就足以叫周人变色。
鞑子!
金逸只挑眉,但到底是没变了脸色。爹每天晚上都会给他们开课,将周边的国家,讲这些人的生活习性等等。听的多了,也就不奇怪了。何况,此人说一口流利的汉化,带着本地的方言。
璇姐儿在京城是见过这些异国人的,他们的相国和特使三不五时的还拜访自家祖父,家里曾经也有这样的舞娘。
因此,她也只笑笑,还跟久儿低声道:“他的眼睛真好看。”
李奴儿本已经瑟缩了,却不想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愕然的看向璇姐儿,璇姐儿只和善的笑,“我娘说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这有什么呀?”她也不说叫金逸垫付,只说店家,“你只管拿了帽子押着便是,那是貂皮的,你这小店都不及他的帽子值钱。还怕他不来赎呀?”
店家不肯接,只道:“只当请这位小爷了……”
李奴儿点头:“回头我给你送来。”说着,就跟金逸点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结果等金逸出去,等着璇姐儿和久儿上车的时候,就见这人跟自家同路。
两方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一前一后,谁也没搭理谁。
进了庄子,璇姐儿和久儿就能自己回去了,金逸站住脚,看着站在庄子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的李奴儿。
李奴儿双拳紧握,这是生平第一次这么紧张。世上没人肯接纳他,他生来便是个异类。若是连这里都不能接纳,那这银州,再无自己立锥之地。
只怕不止银州,这大周朝都将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谁叫自己长了这么一副容貌呢?
自己生来是大周的人,若是大周都不能容,那么,自己能去哪里?
之前,总以为用勇气去试试,却没想到,真到了这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金逸低声跟守着庄子大门的家丁说了一声,“去请三爷来。”
珅哥儿来的很快,本不知道什么事的,金逸以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就明白了。于是主动走了过去,“兄台为何不进取?”
李奴儿收回视线,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他的喉头滚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珅哥儿做了个请的姿势,“兄台随我来吧。我知道兄台的顾虑……兄台多虑了,我带你去见一位特别的先生。”
李奴儿愕然的看着珅哥儿,脚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他先被安置在客院,并没有带去学馆。
那边金逸已经知道了珅哥儿的意思,马上起身往回走。
四爷正在屋里画图呢,这开年得给自家建宅子,没勘探宅基地,也没法设计院子,但里面配套的小件得有。比如说这个马桶,不是做不出来的。只是以现在的工艺来说,比较麻烦而已。
他正在画这个呢,金逸来了,低声说了几句话。
四爷就好奇:“这个人除了长相,还有什么别的不一样。”值得你这般重视。
金逸皱眉想了想,“儿子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像一头狼……孤狼……”
四爷的手一顿,金逸是在山上讨生活的,干的就说打猎的行当。小小年纪能活下来,他的直觉是很准的。他说起人,总是拿各色的人物做对比。
孤狼吗?
那就去瞧瞧。
林雨桐正想问他画的怎么样,结果人家出来了。
“去哪呀?”也不换衣服就走。
“去看狼,你去不去?”四爷脚步不停的问。
庄子里进狼了吗?从哪进来的?当然得去看了,府里还有年岁不大的小孩子,尤其是有那么多学生,进狼了这还得了?
她抓了披风就跟出去:“我去!我去。”
可看到的……还真是头小狼崽子。而且是长的特别俊俏的小狼崽子。
这眼睛都接近琥珀色了吧。
这长相,林雨桐真喜欢的不得了。抬步就过去,上下的打量,眼里的欢喜掩都掩不住,“谁家的孩子这是……长的怎么这么漂亮……”
林雨桐当然知道这孩子生活的有多不堪,他身上到处都是不堪生活的痕迹。可这样的孩子,不怕逞凶斗狠,能经得住羞辱谩骂,唯独对‘好’,没有招架之力。
之前还如同一头狼崽,戒备的随时准备露出獠牙。结果被这么满是喜爱和赞赏的看着,他顿时手足无措,犹如一只羞涩的羊羔,恨不能将整个人蜷缩在皮毛里。
对男性,他时刻保持着攻击性。但对一个如同母亲一样,慈爱的看着他的女人,他收起了獠牙。
林雨桐问说:“叫什么呀?多大了?家里还要谁?”
李奴|儿羞于说自己的名字,但还是不想欺瞒:“李奴儿……”
林雨桐露出一份疑惑,继而恍然,小心的保护着孩子的自尊心,“李弩儿?弓|弩乃是利器……倒是合你!”
李奴儿愣了一下,然后噗通一声跪下:“谢夫人赐名!”
林雨桐不由的和四爷对视一眼,四爷也高看了这个孩子一眼。他若是顺势的认下这个名字倒也罢了,偏偏没有。只认这是新取的名字,将他的尴尬和难堪这么谈谈的展露给大家看……以如今这样的年纪来说,殊为不易了。
四爷坐在主位上,看他:“你想拜师?”
李奴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回答的异常坚决:“是!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