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青婉拧眉,她这几天老是动不动就困,她自己也察觉出不正常了,期间她倒也传过冼弼探过脉,可身体没问题,也没怀孕,那是不是因为她的灵魂跟这副身体之间产生了排斥,所以造成频频嗜睡?殷玄是不是也想到了这方面,所以刚那会儿,他那么的惊恐害怕,死活不让她睡?
聂青婉看着殷玄,想要从他的脸上探一探他的情绪,可他太能隐藏,她压根探不到什么,但聂青婉刚有感受到殷玄浑身都在颤抖,所以,他其实是很害怕的。
聂青婉伸手,轻轻圈住殷玄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没事。”
殷玄圈紧她的腰,没应这话。
就因为她没事,这才这般的惶恐害怕,她若有事,他还不至于这么惊慌。
但是,她能安慰他,又让他欣慰和踏实。
她终究对他还是有情的。
殷玄应道:“嗯。”
随海还在忙碌架秋千的事情,殷玄便让浣东去通知御厨那边传膳,并交待,晚饭不摆御膳房,就摆到寝宫来。
浣东领了命,立刻去了。
这个时候早过了晚上吃饭的点儿,御厨那边都是按正常时间起厨上灶,到了该传膳的时候没传膳,他们就先将晚膳煨着,浣东一来通知,他们立马大手大脚地揭盖起炉,动作麻利地跟在浣东身后,把晚饭摆在了龙阳宫的寝宫。
摆好晚饭,众宫人们退出去,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办事效率还真是相当的高。
殷玄松开聂青婉,去给她拿衣服穿。
聂青婉见晚饭都摆在床前了,还穿什么衣服呀,就这样过去吃好了,于是就说不穿衣服了,反正吃完还要睡的。
饶是以前,殷玄听了这话保准痛快,但这会儿听了,只觉得心惊肉跳,他没听她的,还是去拿了衣服,过来给她穿,一边穿一边说:“吃完散散步,朕让随海领宫人们在游廊处架了秋千架,一会儿朕带你去玩,还是穿起来好。”
聂青婉一听有秋千可玩,高兴之极,很配合地伸手让他帮她把衣服穿了。
穿衣服的时候闹闹从聂青婉的袖筒里钻了出来,聂青婉看到闹闹,咦了一声,笑着将它拿起来,轻轻捣了捣它的龟壳,问殷玄:“闹闹怎么在这?”
殷玄说:“朕拿过来的。”
聂青婉抬眸看他:“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它?怎么会主动把它放到我身边了?”
殷玄心说,朕确实不大喜欢这个总是黏着你的小畜生,但你嗜睡的时候它也嗜睡,朕觉得这中间必定有联系,虽然小畜生不讨他的喜,但似乎那本书写的没错,大名乡的雅水里确实有神龟,而闹闹很可能就是那只神龟,既是神龟,那把它放在你身边,应该能保你灵魂不受侵灭。
只要能保住你,朕愿意让它天天陪着你。
殷玄道:“朕现在觉得它甚是可爱,你睡觉的时候有它陪着,朕也安心。”
聂青婉啼笑皆非,揉了一下闹闹的小脑袋,打趣地说道:“还不谢主隆恩?”
殷玄笑,因着她的淘气,他心中的不安渐渐地又消散,闹闹仿佛也听得懂她的话,聂青婉的声音刚落,闹闹就掉转头颅,朝着殷玄爬了去,艰难地爬到他的胳膊上了,它伸长脖颈,朝着他的大拇指吻了一下,然后四脚一蹬,跌进聂青婉怀里。
殷玄:“……”
聂青婉抱着闹闹哈哈大笑,笑的在床上打滚,她觉得神龟真是太给面子了。
殷玄看着床上笑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既无奈又无奈,若能每天能看到她这样笑就好了,若能天天与她这样在一起就好了。
若真有天谴,那就让他一个人受。
殷玄俯身,将笑的翻滚的女孩儿抱到怀里,亲着她的耳鼻,亲着她的脸蛋,亲着她的唇,满足喟叹道:“跟你一样调皮淘气。”
他抱起她,聂青婉又抱着闹闹,二人一龟,坐到了饭桌前。
吃饭的时候没传唤浣东和浣西,闹闹也不吃人间的这些熟食,它只吃植被类或是豆类,而且是吃生的,但好几天才进一次食物,多数时间它只喝水,旁的乌龟离不开水,它却不受限制,八月的夏日,它能在外面干燥的地方玩一个下午也不见气喘,所以,把闹闹放在桌子上之后聂青婉就不管它了,殷玄也不管它,殷玄负责填饱聂青婉的肚子,也负责填饱自己的肚子。
饭吃到一半,随海擦了擦满头大汗,过来禀告说秋千搭好了,于是等二人吃完饭,殷玄便带着聂青婉去玩秋千。
聂青婉玩秋千的时候闹闹就窝在窗台,蜷缩着身子,懒洋洋地沐浴在月光之下,脑袋轻触着台面,视线胶合在秋千架上的一男一女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
玩了两三个钟头,眼见时候不早了,聂青婉就说不玩了,她倒不是困,而是现在已过了亥时,也该睡了,寅时三刻殷玄还要起来上朝,不能这么熬着。
殷玄不想睡,他宁可熬着,也不想看她闭眼,进而经受着煎熬焚心。
殷玄说:“朕不困。”
聂青婉说:“你不困我困。”
殷玄一听她说困,浑身的神经就开始紧张起来,他抬头朝远处的窗台看了一眼,见闹闹双眼明亮地睁着,没有任何困倦之意,便想着聂青婉可能也不是困的,她只是想让他睡觉,殷玄想了想,说道:“朕去把今日的奏折批完,你若困的话先去睡,朕批完了奏折再去陪你。”
聂青婉道:“那我还是再玩一会儿吧。”
殷玄内心一松,喊了浣东和浣西过来,让她二人好生伺候着聂青婉,他带着随海回了寝殿,继续批阅奏折。
等奏折批完,已近丑时,这个时候聂青婉是真的困了,不停的打哈欠,实在忍不住,也不玩秋千了,在浣东和浣西的陪同下回了寝室,见殷玄还坐在桌前挑灯办公,聂青婉也没打扰他,让浣东和浣西伺候她洗了澡,换了干净的里衣,躺床上睡了。
浣东要将闹闹拿走,殷玄没让,只把浣东和浣西打发走了,他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摁摁疲惫的眉心,让随海也下去眯一会儿,他自己洗了澡,换了一套干爽的里衣,将闹闹拿到床前,摆放在桌前,也不管闹闹有没有睡,直接熄了灯,搂着聂青婉。
可搂着了人,心却忐忑难安。
不知道她明天醒来还是不是她,不知道明天她是不是照样的动辄就睡。
殷玄完全不放心,也完全睡不着。
而让他睡不着的事情何止这一桩啊,两天后聂不为和聂西峰如期回到聂府,就在殷玄搂着聂青婉忐忑难安睡不着的时候,华子俊连夜被请进了聂府,揭露太后死亡真相。
这两天,陈间退了,陈璘退了,陈府众人全部从朝堂退出,走的无声无息,纵然大臣们为他们感到唏嘘,也只字不拦,其实大臣们都是明白人,从陈德娣金銮殿自请废后开始,他们便看到了陈府的没落,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王要臣死,臣子就没有活路。
退了一个陈府,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陈府涌上来,这个朝堂,从来不缺少贵人,亦从不会冷清,虽然陈府退了,可朝堂还是那个朝堂,比起当年聂府一门全部抽退所引起的轩然大波以及江山之危,陈府的退去,似乎平静了很多,似乎沧海一波澜,眨眼骤起,又眨眼消失。
而也正因为这件事,让大臣们深刻看到了他们这位年轻帝王的可怕实力以及诡谲心机和运筹帷幄的本领,偌大的庞然世家,抽退出朝堂,竟然没有掀起一丝风浪,由此可见,皇上其实老早就有了拔除陈家的打算,也老早就安排好了人手,所以等陈家人一退,那些岗位便陆陆续续地被新人填满,朝堂焕然一新,除却摩诃将l军还无人接替外,其他部门全都正常工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陈温斩与元令月击盟约战之后,陈温斩就不怕暗月楼会暗中对陈府做什么了,等陈间和陈璘一退,他就让他们先离开大殷。
至于离开大殷去哪里,陈家人一众商议说去云王朝,为什么去云王朝而不去别的国家,因为云王朝经历过内战,如今早已走上正规,在那里安居乐业,最为恰当,虽说九州大陆有十个国家,其中之一是三鬼之地,不适合居住,其他九国都能居住,撇除大殷帝国,他们可选的国家还有八个,但这八个国家,除了云王朝,都在经受着不大不小的波动,不大适合迁居。
搬去云王朝,这是陈府众人在主楼议事后的最终结果,陈温斩对此没有异议,云王朝如今的国力也逐渐强胜,一般国家也不敢随意冒犯,而且云王朝的年轻皇帝十分爱民,但凡入了云王朝,就一定能受其庇护。
陈温斩说:“那我们就晚上就行动吧。”
于是,这一晚,陈府众人携家眷退出大殷地界,自此绝迹于帝都怀城,在踏出地界的那一刻,陈亥领众陈姓子弟以及家眷奴仆,朝紫金宫的方向跪拜,头磕下去的那一刻,满府众人失声泪语,潸然泪下,痛哭不已。
背井离乡,俨然不是另一种抽筋剥皮的惩罚。
陈温斩站在那里,全身融入夜色,他一个人站在红尘之外,看着跪地的族人们,看向紫金宫的方向,长久的静默。
或许,这便是天意吧。
不是自己的,即便靠各种手段得到了,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该还的迟早要还,早还早了。
虽然殷玄胆颤心惊了一夜,几乎一夜没合眼,就怕聂青婉又一直昏睡,可第二天聂青婉早早就醒了。
殷玄原本还想着,若她不醒,他就不去上朝了,他要在这里陪着她,直到她醒,然后确定她还是她。
哪成想,她今天起的挺早。
而她突然的醒这么早,完全让殷玄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