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很老旧,里面也超级朴素,当然了,办公家具都是中式的,桌上还都摆着脉诊。
她才说在外面等呢,看白老什么时间过来。却见杜仁杰从电梯里出来,看见她也不意外,“在二楼窗户就看见你来了。白老已经等着了,快上去吧。”
林雨桐应着,这才上了二楼。电梯出来是大厅,大厅里是等着的患者。正对着大厅的门诊室门是开着的,能看见白老在里面,对面还坐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患者。
她进去,白老就招手,“关了门,进来。”
林雨桐顺手关了门,有不知名的人在,她也不好贸然说话,只站在白老身侧听吩咐。
谁知道白老却起身了,“你坐在这里……把把脉。”
给眼前这个人吗?
林雨桐不能推测,这该是白老的考校,她坐下,朝对方示意。
对方看了白老一眼,伸出胳膊放在脉诊上。
林雨桐手没急着搭上去,扫了这人的脸一眼就先道,“您的气色很好,就是有些思虑过度了。适当的做运动,缓解情绪,对身体有好处。”
白老拿着喷壶真准备浇窗台上的花呢,手不由的就顿住了。中医讲究的望闻问切,但真凭着‘望’能看出道道的却当真不多。便是黄广平他便是看出来了,也不敢笃定的说出来。
对面这人又抬头看了白老一眼,心里却诧异。他自己的情况,他自己清楚。这段时间确实是思虑多了一些。到了要紧的时候,不加把劲,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下次的机会还不定在哪里呢。焉能不思虑。
他当然没有否认,“是!最近事多,有些睡不好……”
林雨桐点头,这才去搭脉,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挑眉,马上就收了收,说了一句:“恭喜,怕是您有大喜临门。”
对方心里一惊,他暗地里活动,被提拔的事他也是来前才知道的。消息还在上面,压根就没传出来,白老都不可能知道。
可他到底是有城府之人,面上只不动声色,“你这个小大夫,都能改行做算命先生了。”
林雨桐只笑,却不接话。对这个诊断结果并不更改。
这人却起身,跟白老告辞,“白老,我先过去等您。”
好!
白老点头,等人出去了,这才问林雨桐,“诊出人家有喜事?”
“心主喜,肝主怒,肺主悲,脾主思,肾主恐……”人的五脏和情绪关系密切,“盛喜伤心,人要是处于极度喜悦的状态,就会导致心窍开张而无法复合,然后在脉象和身体上有所表现……此人该是官场中人,情绪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情绪掩藏,憋着憋着就憋出病来了。失眠多梦,自然是睡不好的。让这样的人物喜难自抑,还不能与人分享的,那只有升官了。他升迁就在眼前。我当着他的面点破了这一层,受惊之后,这病便好了一大半。事多一忙,再打上两场篮球,早晚跑跑步。这毛病也就好了。”
太高兴,兴奋的睡不着,憋出了毛病,好容易睡着了,脑子里过的还都是这不能跟说的喜事。一整晚都是似睡非睡,似梦非梦的,可不就精神不振,白日里会觉得身体沉,疲惫不堪吗?
理论是这么个理论,但真能在实践里用,这就难了。
白老心里暗暗点头,干这一行,光有勤奋还不够。尤其是把脉,没有天赋真不行。他是见过这种弟子的,当然了,他收徒,不是确实天赋出众的,也不可能收下。
心里知道这个半路认回来的,纯野生的弟子是啥水平了,也就放心了,“跟我过去吧。昨晚钟老的情况怎么样……”
其实具体的情况,杜仁杰之前过来已经说过了。把这姑娘夸了又夸,当然了,也是恭维自己和广平呢,说这个用针用的出神入化了,说是两点三十二分用针,那就准准的两点三分十二分,一分钟都不带差的。钟老今早起来,精神很好。
只靠着这一手,就足以入他的门下了。
再看望诊切脉,已经非常见功底了。
他很满意,两人一路说着话,今儿治疗林雨桐是助手,力气活是他的。
到了病房,也不用客套。行针只一方面,要想将腿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上,手法复位很费力气。
白老站在边上看林雨桐,“准备吧!”
他说,林雨桐做。
林雨桐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也不多做,那边说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只不过是做的更干净更利落罢了。
疼肯定是疼,但还没等疼劲儿蔓延出去,她手里的针飞快的就下去了,猛地一疼一松,反倒是跟按摩一样,疼完了浑身都舒坦。
原身的身体不行,这三两下下来,林雨桐头上都见汗了,这还是在空调屋里。
白老不满意,“每日早起练练气力。”
“是!”林雨桐应着。白老说着就过去检查,没有问题。再去摸脉,心里有数了,这比预想要做的好得多,放在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未必有这般利索。他要了纸笔拟方子,笔都拿在手里了,却看了林雨桐一眼,示意徐飞鸿,“给她也拿一份。”
边上的杜仁杰从白大褂里摸出处方本,将别在兜上的笔取了一根递过去。心里知道,这是要考校弟子。
学医就是这样,做的好了怎么都好。做的不好了,师父才不管你在哪,当着多少人的面,直接就开骂了。
林雨桐接过来拟方子,一边的张仁杰瞧了一眼,倒是惊讶,着实是一笔好字。
方子拟定了,林雨桐顺手就划拉上名字,中医开方,老规矩是这样的。
拟定了,白老伸手要了,从头看到尾,眼里时而多出几分斟酌的表情来,随即就在方子后面写了起来。
别人都以为是要订正,谁知道白老直接写了八个字——增无可增,减无可减。然后在后面缀上了他的名字:白靖河。
有了这个评价,并且愿意在方子的下面署名作保,这个提携的力度不可谓不低。
但白老是名医,他的医术医德都是叫人信得过的。这万万不是一个只为了提携晚辈就说瞎话的,更不会拿病人,尤其是钟老这样的病人的身体开玩笑。
他说这个方子增无可增,减无可减,那必然就是最恰当没有的方子了。
而能拟出这样方子的人,其遣方用药的能力,已经早非一般的中医大夫可比。
一时间,杜仁杰像是看到又一个黄广平一般,当年,黄广平也是籍籍无名,一朝出山,就在圈子中得来了偌大的名声。白老如今年纪大了,黄广平又是负责省里保健的专家。他负责的那位领导,上升趋势明显。闹不好,过几年,那就是一位御医。
没想到,黄广平之后,白老门下的下一辈,又出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之辈。
就是之前被林雨桐诊出有喜事的那位‘病人’,此刻也站在边上带着几分惊奇在打量。
白老却将方子递给中年小钟,“明儿我要去京城一趟,几时回来尚且不好说。广平他的时间最是没准,若是有变故,你找广平,再紧也会抽出时间过来。平日里,你只管叫小林就好。这方子按方子上的医嘱使用,应该不会有变故。”然后又说林雨桐,“这七天,你就在医院附近,不要远离。一日过来两日,早晚一次平安脉……”
“是!若是脉象有了变化,我会打电话告知您。”林雨桐知道对方的意思,她是怕自己擅自做主。
白老‘嗯’了一声,那边中年小钟就急忙道谢,“回头等您老从京城回来,我给您接风。”
从病房出来,林雨桐陪着白老往出走。
白老就点林雨桐,“你用方好用险。有些药,我用尚且需要谨慎。你就胆敢往出开……做大夫的,敬畏和谨慎,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是!”这也是好话,若不是敢笃定,她当然也不敢那么用药的。
不过整个表现,白老很满意,他就提点林雨桐,“钟老是在正厅上退下来的老干部了,享受副部的待遇。一辈子硬气,我们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他那个儿子,现在在市政|府工作,很务实的一个人。还有刚才你给诊脉的,他是市卫生局的领导,你说人家要高升,估计是要去厅里了。”初出茅庐不怕虎,什么话都敢往明处说,“还有那个杜主任……你怕是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是谁吧?”
真不知道。
白老就笑,“医院的保健他再管,担着保健委的主任,可人家还是省一院的副院长。”
啊?
这个真不知道。
林雨桐也跟着笑,“我就实习了一年,医院的人多了,领导长啥样也没看见过,真没认出来。以那年纪,我还以为是那个科室的主任呢。”
所以,此主任而非彼主任。但他喜欢别人叫他主任,也不愿意别人叫他院长……这也是那个圈子的常态,保健委的主任,接触的是什么人?从这方面来说,比副院长这个职位可叫人尊敬多了。官不用多大,能接触到真神就成呗。
但……好歹是没叫错。对方也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他的根底呀。
白老便笑:“工作的事,不用管。怎么安排你怎么来吧。”
这就是找个师门的后遗症了。
有了师门,就跟有了阵营一样。怎么走,长辈有考量。不是你想怎么发展,就想怎么发展的。
嗯!林雨桐先点头,大不了之前的想法都先搁置搁置再说。也没那么着急。
白老低声道:“至于考试的事情,你也不用管。这事跟你的老师已经说了……”
林雨桐就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我这个学生,还没正式拜访老师呢。”
白老摆摆手,“他忙……不用管,你的联系方式我给他了。他有时间会叫你的……你不用管……”
林雨桐替黄广平委屈,从来只听过徒弟代师收徒的,从来没见过师父代徒弟收徒的。
不用问都知道黄广平现在有多莫名其妙。
他是真莫名其妙,昨儿晚上,八点了,师傅打电话来,只是通知他,你有徒弟了。
这我得知道给我收了个什么徒弟吧,然后师傅只说,八点了,到我睡觉时间了。明儿再说吧。
然后今儿就接到电话,先是省一的杜仁杰,他在那边笑的那个叫一个欢唱,“黄主任,您说您,这么一个高徒,您愣是藏着掖着。放在咱们医院实习,也是一点风声都不透。您说,我这里哪里得罪您了,您这么把我当外人……”
黄广平打哈哈,“年轻人,多练练……自己的路自己走,这才踏实。”
“您也真是心大……这好好的中医苗子,怎么叫放在西医科室那边去了……”这边叹着气,“您别管,这事我给办了,放在中西医那边,挂在保健科……”
西医?
我并不知道。
黄广平都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了,只道:“多见识见识,才知道如今的医疗现状。”
那是!那是!
杜仁杰就问说:“那这调动的事……”
“唔……”语气很含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只转移话题,“现在还真有点忙,回头一块吃饭。”
杜仁杰认为的意思就是:请你吃饭谢谢你为我徒弟调动的事费心。
他连忙说:“您忙,您忙!”
好容易搪塞过去一个,这电话又响了,是市卫生局的一位副局,人不错,两人有些交情,“张局,您好啊!可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你的。”
这位张局就笑,这就是黄广平能在半官方的位置上混的好的原因了,“……想我好啊,我这不是马上就要过去了吗?以后是要经常见的。”
黄广平一愣,这是说高升了,“那可得恭喜呀!”没听说,但人家能这么坦然的告知自己,这还真叫他有一瞬间觉得跟此人的关系好的很铁了。
结果那边就道:“还给我来这一手。我这还是修炼工夫不到家,叫你的徒弟把我这要升迁的脉给把出来了……我要正式的跟你说一声,你不得怪我不地道呀。”
黄广平:“……”那我这徒弟本事可真不小。但是,我并不知道我徒弟还有这种本事。
那边还继续说着呢:“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早早拿出来。要不然,这上上下下找你号脉的多了去了,到时候,你的消息只怕比组|织部还灵通呀……”
黄广平呵呵呵,“张局可真是会挤兑人……回头设宴,贺一贺张局,叫晚辈给您敬个酒,赔个不是。年轻,不懂事,莽撞的很。”
“这话就言重了。”
如此这般的客套完。
然后电话响不停,省一的领导,觉得能拉的上关系的,排着队的打电话,这个那个的,说的都是你这个徒弟的事。话里话外吧,还带着几分要赔罪的意思。
言下之意,你要是早说,这编制能不给吗?
人家又不是只靠着关系,人家本事那么硬,老左也说了,西医上的基本技能绝对是过硬的。结果因为关系户把关系更硬的给踢出去了,这就很尴尬了。
黄广平这才知道:感情师傅您给我找回来的徒弟,还是个合同工。
这边好容易应付完了,然后师傅的电话来了,他才想问几句呢,结果人家说:“考证的事你给那孩子安排一下。”
不是!感情您带着新给我找的徒弟,在无证行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