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便明白,自家人口多,需要的也多。便是占了便宜,因着他们都吃药的吃药,花费不小,谁也不能提出异议。
晌午饭吃过了,林雨桐也得忙了。家里使唤的嬷嬷不好使了,这些人都想回京城,所以,这各家的情况都差不多,都是得需要人手。林雨桐就先去了三房,叫上孙氏,再一起去大房那边跟小徐氏商量。
这婆媳俩正吃饭了,那爷俩睡下去没起,结果那俩嬷嬷给她们自己做什么吃的,就叫小徐氏婆媳跟着吃什么。
见这妯娌来了,这婆媳也赶紧放下筷子。门口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进来人也都不能知道。
孙氏就说:“……我那院子那两个,也是活祖宗。我是把鞋上小米珠摘了一颗,才给我做饭的。”
抄家抄的,身上没啥东西了。也只绣鞋上,没人查抄,倒是应急了。
小徐氏请两人坐了,“我也寻思着,得买上两人来。别的不说,厨房得一个,洒扫浆洗得一个。平时就住在前面的门房里,好歹能看个门户。”
林雨桐却摇头:“如今不同以往,以前,是朱门大户,家里买人朝廷也是许的。原本府里就有上面赏赐的奴仆上百。现在,咱就是平头百姓。开国之初,就颁过旨意……”
这么一说,小徐氏就悚然一惊。举人往上,这才有买奴婢的资格。像是县令,最多也就能有能买两房下人。
当然了,官方是这么规定的。一般都没人遵守,商户人家小地主家,人家一样买人。
可自家不一样,自家是获罪回来的。但凡有一点错处,被人揪住了如何得了?
孙氏就皱眉:“那怎么办……雇上几个妇人做活?”
只能是这样。
林雨桐就道:“一个妇人……每天早上来,每天晚饭后走,一个月得半两银子,这是农闲时候的价钱。”还得管饭,年节还得给衣裳。
雇上两口人,一个月就得一两银钱。
可主家的月钱每人才两百文。
像是大房,一共四口人,八百文。尚且不足一两呢,拿什么给仆妇一两?
姚氏就低声道:“儿媳灶上还能做……要不,饭食儿媳料理,虽做的慢些,但好歹……干净些。请上一个仆妇洒扫也便是了。”
三房跟大房一样,如今是四口人。也是请不起两个人的,她咬牙,“那我这边也请一个。”
林雨桐那边有个结巴不仅能看门,还能洒扫。再就是厨房需要个婆子,浆洗需要个婆子,“我们人多,七口人,马上是八口人了。要两个婆子。将来添了孩子,浆洗的活更多。”
所以,请了人之后,所剩都不多了。
林雨桐就提议说:“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老人。用公中的银子,请两个婆子,过去服侍。”
这个谁也没意见。
可文氏那里怎么一个章程,林雨桐看小徐氏,“二嫂那里,是跟着老太太吃的。也就是浆洗洒扫的活需要人……”
小徐氏点头:“那就从公中出这份钱吧。”
事情定下了,计划却赶不上变化快……那边来了一个高壮的仆妇,带了几个妇人前来:“这是老太太吩咐的,各院给的杂使仆妇。各位奶奶挑吧……二太太已经挑过了……”
二太太是说徐氏。
林雨桐看了叫挑选的数目,心都凉了。人家只带了三个人来,看着膀大腰圆的,很有一股子力气。
杂使,就是叫她洒扫烧水浆洗这些活都能干,哪怕在家里搬个重东西,这都没问题。但就是一点,细致活做不了。
细致活做不了,那这饭还得自己做,对吧?
小徐氏和孙氏先是惊喜,本来她们就只想雇一个,现在送来一个,那再雇一个灶上的就行了。可林雨桐知道,老太太找人来把最脏最累的活干了,那剩下的……意思就是别偷懒,自己干吧。
孙氏这会子还没理解到那一层意思,就问说:“拜托大娘给咱们找几个灶上手艺好的……”
这位大娘笑的慈眉善目:“同三奶奶有所不知,咱们这地方,灶上好的,还真怕挑不出来。”
一句话把孙氏给堵回去了。
林雨桐就跟小徐氏道:“大嫂,你先挑人吧。”
这一句话,就把孙氏的尴尬给解了。几个妯娌也不勾心斗角了,自家都属于外来的,再要不合,就更得被人欺负了。
小徐氏就指了一个长的白净,瞧着五官最顺眼的那个,“就这个吧。”
林雨桐又看孙氏,孙氏随手指了指满脸笑的那个,“就她吧。”
剩下的一个就是林雨桐的。
这婆子有些忐忑,不停的拽袖子,看来是很少在大户人家行走的。倒是其他两个,只怕是常被叫来帮忙的那种。
被老太太来了这么一下,刚才商量的都作废,就别聚着了,各自看自己的事情怎么办吧。
林雨桐带着这婆子回来,在路上就问她家里的情况,“……夫家姓钱,男人死的早,过继了个侄儿,侄儿……娶了媳妇,又添了孩子,家里的屋子不够住,挣钱贴补些……”
林雨桐看她长了冻疮的手,就明白了,那侄儿不孝顺。
这么一想,其实老太太是费了心的。像是钱婆子这样的,雇佣跟买卖是一码事。她这种回去了也没依仗的人,是能在家里干到老的。
她就说,“既然住的屋子不够,那就住后罩房,有炕,有炭有柴火,仅够使。家里的活分的也没那么仔细,家里的活也没那么仔细,你就当时给自家干活一样就行。”
钱婆子就应着。说是婆子,其实还不到四十岁。
原来那俩婆子,都打发出去,叫在前院等着,集合好了,明儿直接打发上路,这里也不能留存着二心的人。如今虎落平阳,忠仆到底存了几分忠,这不好说。倒不如文定山的人靠谱。至少大家利益是一致的。
整个下午都忙忙碌碌的,又是分炭,又是给柴房塞柴火,细粮都淘换来了,存放好。钱婆子果然是能干,有一把子力气,能当个大人用。
四爷带着几个儿子照看,林雨桐这会子真比较着急了。她带着白氏和璇姐儿在炕上坐着,真得动手做针线了。四爷的衣服有点短,得把里面的放出来。一人原本都是准备了两身,现在身上有一身,备用的一身先改了明天穿。明天再改今天上身穿过的。不光是四爷的不合身,其他的都不怎么合身。
这就是孩子多的坏处,琨哥儿的不用管,有白氏呢。可这边还有两儿子一个闺女的呢,这不都得干吗?
三人挤在书房的小炕上,璇姐儿是真没怎么动过针线,这会子指着她也不行,叫她帮忙递个东西,下炕添个火可以,其他的就不成。
晚上在炉子上熬了粥,结巴的饭叫那钱婆子自己做去,他俩自己开火就行。一人两碗粥,就算是把一地天对付过去了。
四爷看桐桐在灯下忙活,以后要这么过,桐桐得熬坏了。
还得想个办法。
像是四爷一样,寻思着想办法的大有人在。比如小徐氏,男人和儿子晚上才醒,醒来也就是间断的咳嗽了几声,倒是觉得好了许多。晚上就是白米粥,可这样的粥,粘稠的很,一人喝了一大碗。
小徐氏直念阿弥陀佛。
趁着男人醒着,小徐氏把一天的事都说了,“……四房倒是出力了,也没藏着心思。很是照看,这一冬的炭火倒是不用操心了。只老太太未免太苛责了一些……”姚氏是她外甥女,她也心疼。只做了一顿饭,看看那手,都红肿起来了。厨房多冷的。
金伯仪就道:“这么着……回头叫管家来,就说我说的话……家里只瑞哥儿一个,单蹦一根苗,阳气不旺盛……为了子嗣计,我打算收养几个义子义女,命硬些能压得住的最好……想来老太太不会拦着。”
小徐氏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这倒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叫买卖,咱也不买卖。但认下了,这契书上自然就有‘听凭差遣,生死婚嫁,全由对方做主。’这样的话,这其实跟买来的人一样。但因着义子义女的名义,这里面没出息的,可以在家管管家事,有出息的,也是家里的帮手,若是姑娘家教养的好了,好好的嫁人,用处就更大了,“明儿,我就叫管家去办。”
而三房呢,三爷说孙氏:“有空了,就去帮帮娘,如今,那院子里活,她得干一半。”
是说吴姨娘得伺候金匡和徐氏。
养尊处优的时候,这姨娘大部分是比当家太太还滋润的。吃的好穿的好,一觉能睡到日头起。儿孙的教养不叫她插手,那还不用跟着操心了。万事不管的。可这一旦没好日子过了,最遭难的就说姨娘。她得跟丫头似得伺候太太,这是她的本分。
但这给孙氏提了个醒:“……要不,给你再纳两房妾……看看四房,人家儿子多,听听一天到晚的,多热闹。再看看咱们,琅哥儿身子又不好,找两个乡下长大的姑娘,粗粗壮壮的好生养的,咱再填几个孩子……”
三爷愕然了一瞬,有些扭捏,“这……这不好吧?”
有甚不好的?
孙氏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拈酸吃醋,她是又要照顾闺女的心情,又得照看儿子的身体,男人这里还不能马虎,又有婆婆得照料,这千头万绪的,她哪有那个功夫?
纳上两房能干活的妾,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至于说害怕失宠之类的,几个乡下丫头,她还摆弄不明白么?
“就这么定了!”孙氏比三爷还坚决,不容反驳。
林雨桐和四爷是不知道人家的打算的,四爷说想办法,林雨桐还说,“不用,这段时间,别招那位老太太的眼。回头能挣来钱了,叫成衣铺子的人来量体裁衣,也是一样的。剩下的,就是灶上的那点活了。儿媳妇是得宝贝,但最终的日子还得他们自己过,力所能及的,该干还得干点。璇姐儿不小了,也该学了。有这两个打下手,我能多累?再说了,咱家不兴君子远庖厨那一套,你都会做饭呢,那几个小子有一个算一个,跟着一块干。”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谁也别说委屈。
四爷就笑,她倒是很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各家有各家的打算,反正都是要正经的过日子的。昨儿是简单的收拾了凑活一天,今儿可不能了,最先解决的是吃饭的问题。
粮食林雨桐也看了,粗粮不少。那不能因为是粗粮就不吃。
大黄米最多了,都是处理干净的,林雨桐叫说:“今儿蒸馒头蒸包子,顺手蒸粘豆包……”多蒸点,直接冻到外面,吃的时候热一下就行。早饭和晚饭有这些搭着吃,再熬粥炖汤配着就是一顿饭。回头再弄点小菜,就成了。午饭或是面条别的的,正儿八经要做的,也就一顿。
钱婆子知道村里哪里能磨面,自己扛着就去了。不大功夫就回来,林雨桐叫几个儿子一起,也不在厨房,案板放到堂屋里,发面也得在炕头发。
孩子们都新鲜,琨哥儿光有蛮劲,不会和面,倒是珅哥儿,看四爷揉了两下,就明白了。琪哥儿躲远了,跟璇姐儿一起挑干净的苏子叶去了。这苏子叶别人家有存的多了,叫钱婆子拿了十个大钱在外面买了一个大袋子。
锅里煮着红豆,这是做馅儿的。没有那么些个砂糖,就塞上红枣了事。
包子就是酸菜的包子,白菜萝卜包子,各样包上一点,又有花卷和馒头,别管样子好看不好看,但一锅一锅的都上锅蒸了。
第一锅粘豆包出锅,趁热,林雨桐叫琨哥儿带着两弟弟,给老太太和西院各房送去。
这个点,正是吃完饭的点。
王氏老太太没见琨哥儿,只把豆沙包放在面前的碟子里等着晾凉,嘴上却说金一钱,“你继续说。”
金一钱就道:“……原二老爷说的不错……大房那边,大爷吩咐了,叫找义子义女,人也已经找好了,都是些没了爹或是没了娘的,日子过的苦,也算是命硬的孩子……”
王氏老太太点头,“……如此,倒也罢了。只看他往下怎么把这些义子义女养活吧。到那时候,再说着法子是好还是坏……如今且看着……是跟他们一房找了帮手,也是给了这些孩子一个活路……可人心这东西,最难掌控,一个闹不好,会被反噬。你也多用点心思,看着一点……别叫真出了岔子才好……”
金一钱应了一声‘是’,然后说起三房的事,“……三太太的意思,是找两个粗笨的丫头,要好生养的……只说是琅哥儿太孤单,她年纪又大了,这是为了子孙计……”
老太太就冷笑:“老三说什么?”
“三爷……什么也没说,坐在边上有些不安。”金一钱只把看到的如实说了。
老太太闭上眼睛,“孙氏是愚蠢,老三嘛……老实、惧内……哼!按她们说的,想找就给她找,别找老实孩子,那是要了人家的命了。给孙氏找俩心思正点,但也咯牙的,叫她尝尝滋味……就知道有些苦看似是苦,可跟有些苦比起来,屁也不是!”
金一钱不敢说话,低头讷讷不敢言。
老太太这才拿筷子夹起粘豆包,轻轻的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的吃下去,“这是四房自己做的?”
“是!”金一钱低声道:“您是知道钱婆子的,论起力气,论起干活利索的劲儿,两个男人都不如她,可灶上的手艺,她是真不成。据她说,四爷和几位少爷,都上手了……四奶奶说,从今往后,家里不养闲人。钱婆子在外面干活,是带着耳朵的。四爷边干活还便跟几个少爷说,明儿一早,都得早起,该习武就得习武,不能耽搁。就是家里的姐儿,也不能例外。”
老太太就又吹了吹粘豆包里的冒着热气的馅儿,若有所思:“……不急,不急!再看看……再看看……”说着,又问,“老大那边没传话,几时能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