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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主父偃
在匈奴的嗥哭声中,若侯产取出了胡笳,凑在嘴边吹奏了起来了。
胡笳是游牧民族的乐器,由来已久,是当时匈奴少有的乐器之一。芦苇制成,有管身、管簧,开有三孔,其音十分悲凉,让人断肠。
《胡笳十八拍》道出了胡笳有多么的悲戚。
他一吹,那些巫师取出胡笳,和着他的节拍吹起来,为这些死去的老弱送上最后一曲。
寒风呜呜,胡笳悲鸣,胡地玄冰,但闻悲风萧条之声……
长安,为白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平添几许美丽,更增几许雄壮之气。
寒风呼啸,地上积雪三寸,天气特别冷。可是,却无法浇灭长安百姓的热情,三五成群的走在街上,不时说笑,采购物品,准备过年。
在人流中,有一个寒儒,头发篷松,衣衫单薄,一袭葛布深衣上有不少破洞,正是主父偃。寒风吹在身上,仿佛刀割一般,主父偃不由得打个冷颤。
自从给店家赶了出来,主父偃举目无亲,无处可去,只有在大街上游荡。饿了,向卖吃食的小摊贩讨要,有时会遇到好心的小贩,给点吃的。更多的却是引来白眼与喝斥,把他当作乞食的叫化子处理了。
怀有经国之才的一代名士,竟然落魄到如此地步,那是何等的悲凉。
要是换个人,遇到如此境况,肯定是惊惶不已,主父偃不仅没有惊惶,反而很是淡定。就这样,在长安大街上走来走去,饥一顿的饱一餐。
晃来晃去,他无意中来到梁王的府第前。当时,听得几个兵士在议论,说梁王派人图绘了他的图形,派人满长安找他。
他处于困境中,要是再不解决温饱问题,他就有饿死之虞。什么最可怕?没饭吃最可怕,是个人都得吃。
要是换个人,肯定是直奔梁王府,投靠梁王去了。主父偃却是摇摇头,径直去了,根本就没有投靠梁王的打算。
如此穷困潦倒数日,主父偃就成如今这般情形。
街边有一个卖吃的小摊贩,正在大声吆喝,主父偃肚子中一阵闹,那是饿得前心帖后背了,快步过去,冲小贩一抱拳:“足下,可否赏一饭?”
“你个臭要饭的,快滚!”小贩一见主父偃那形象,就把他当作了叫化子,很没好气。
“足下若赏一饭,在下感激不尽。”主父偃再施一礼。
“再不走,你讨打呀?”小贩更加不屑:“快走,快走!”
很不耐烦了,要是再说下去,徒取其辱罢了,主父偃只得告声罪,快步离去。小贩还冲他背影裂裂嘴,极是鄙夷。
一边走,主父偃右手搭在腰间的布囊上。布囊胀鼓鼓的,里面是一卷书,就是给店家扔掉,他又捡起来的竹简,这是他唯一的行囊。
主父偃停了下来,眉头紧拧,似在思索什么。良久之后,叹口气,摇摇头,右手离开了布囊,又朝前走去。
不时遇到小贩,上前讨要吃的,却是运气太差,一点也没有讨到。很快,天黑了,街上的行人少了,主父偃粒米未进,只得一个人独行在大街上。
寒风吹来,仿佛刀子在割肉一般,主父偃不住哆嗦。
在街上晃到深夜,家家闭户,街上不见人影。风雪这么大,若是没有个地方避避,给冻死都有可能。
饿寒交迫下,主父偃额头冒着虚汗,走路直打晃,眼前有些发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那里有一座大宅院,占地很大。只是夜太深了,大门紧闭,已经无人把门了。没人把门正好,可以在大门外蹲上一宿,胜却在大街上受冻。
主父偃摇摇晃晃的朝着那庄院行去,来到近前,借着大门上方高挂着的门灯看清了,大门上有一块匾,匾上写有四个龙飞凤舞,笔力遒劲的大字。
第一个是“破”字,第二个是“虏”字,第三个还没有认出来,主父偃再也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主父偃最后的想法:想我主父偃,以济世安民为己任,结发游学数十载,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于大汉的风土人情了若指掌,深晓大汉的积弊,却是落得冻饿而死的下场,不甘心呐,不甘心!
风雪交加,雪花飞舞,主父偃的身子给白雪覆盖,慢慢的变成了雪人。
门灯下,主父偃不过是街边一隆起的物事罢了。
天交五鼓,夜幕低垂,离天亮还有一阵子,朱红的大门打开了。几个身着盔甲,腰挎汉剑的兵士在什长的带领下,走了出来,站到大门两旁。
“这是什么呢?”有兵士眼尖,发现地上隆起一堆物事。
“怎么象人形?不会是人吧?”
“休要胡说!马上就新年了,说点吉利话,讨个喜。”
“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若是哪家遗弃的物事,就归还,要不然,大帅责罚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几个兵士议论中,快步上来。一个兵士用脚在隆起物事上踢踢,一点动静也没有。蹲下身,把雪拨拉开,露出一片衣裾,兵士们惊呼起来:“是人!是人!”
几个兵士一齐动手,把主父偃从雪里拉了出来。此时的主父偃身子僵硬,好象冰块,一点生气也没有。
“还有没有气?”一个兵士手一伸,去探主父偃的鼻息,却是没有动静。
“没气了。”这个兵士摇头惋惜不已:“马上就新年了,就这般去了,这不是挺可惜的么?”
“好歹也得到了新年再走,也大上一岁。”兵士附和他的说法。
“来,抬进去。向大帅禀报一声,弄口棺椁给他。”
“他在这里去了,算他福气,大帅一定会赏他一口棺椁。”
几个兵士嘀咕声中,把主父偃抬进了府,抬到门庑里,放在地上。
“你们去看门,我去向大帅禀报。”什长吩咐起来:“你们给他清理一下,这样儿,手臂弯着,腿却蜷曲,跟条死狗一样,有棺椁也不好放。”
主父偃那样儿团作一团,跟狗没多少区别。就算弄来棺椁,也不好放进去,是得清理,得把他的四肢弄直了。
兵士应一声,开始清理起来。拿下主父偃腰间的布囊,随手丢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很清脆,很沉重。
周阳正在院里练习剑术,剑出如风,呼呼作响,剑术相当了得。
正练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周阳目力不错,天光虽未大亮,也看得清,是柳铁快步而来,收了剑,问道:“柳铁,你有事?”
周阳每天都要练习剑术骑术,射箭之技,若无重大事情,柳铁是不会来打扰他的。
“公子,门口发现一个冻死的人,如何处置,还请公子示下。”柳铁禀报道:“要不要给他弄口棺椁?”
棺椁之事,汉人非常重视。周阳和主父偃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他冻死在府门前,周阳弄副棺椁,那是天大的恩惠了。
“好啊!”周阳微一颔首:“我去看看。”还剑入鞘,大步而去。
柳铁忙跟上。周阳来到门庑,只见主父偃给兵士已经把手脚拉直了,只要棺椁一到,就可以入殓了。
路有冻死骨,这事很能震憾力,周阳大是惋惜。把主父偃一打量:“这人是个读书人,竟然冻死于此,实足可惜。你们都检查过了?”
“禀大帅,检查过了,真是死了。”什长忙回答。
“给他弄口上好棺椁,再做套新衣衫。”
周阳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只能帮这行多了。不经意间看见地上的布囊,捡起来,用手一捏,硬梆梆的,好象是竹简。读书人,到最后只剩下这竹简,让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