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帅成全!张通愿为朝廷出力!”张通异常振奋。
这些年,张通也有报国之心,可他是破败的留侯后人,为那些权贵瞧不起,谁会把他招进军中呢?周亚夫对张家不错,没少帮他们。可是,周亚夫早就不管兵事了,即使周亚夫愿意帮他,他也不愿意跟着别人。可以说,张通是报国无门。
周阳深通兵略,他出面相邀,那是天大之喜,张通欢喜得一张嘴哪里合得拢。
“好!”周阳对张通很是欣赏,大是欣慰:“张兄把家里的事儿打理打理,就到军中效力。”
“诺!”张通头一昂,胸一挺,大声应道。
这事说定,大家聚在一起说笑。饷午时分,张灵儿做了饭菜,虽无好酒好肉,却滋味悠长,别有一番风味,周阳酒足饭饱之后,和周亚夫打道回府。
这段时间,周阳的主要事情就是赴宴,景帝不时就要赐宴,不得不去。李广、程不识他们都有府第了,心中欢喜,邀请周阳赴宴,周阳能不去吗?
与李广、程不识等人饮酒,自有一番乐趣,周阳大是欢喜,这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离杜门大道不远处,有一间不大的小客栈,不过十数间客房,大门上挂着一匾,上书“悦来栈”三字。
悦来栈二楼正中一间客房里,传出阵阵喝采声。
“好好好!”
清越的赞扬声不断响起,客房内一个头戴幞头,身着葛布深衣的文士,跪坐在矮几上,右手不住轻拍在短案上,一脸的陶醉之色,如饮醇酒一般。
这个文士不是别人,正是安陶大捷传到长安,一语释百姓之疑的主父偃。
主父偃个头不算高大,只能算中等偏上。双睛明亮,脸上泛着特有的光辉,虽是粗布葛衣的寒士装扮,依然不敢让人小觑。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主父偃摇头晃脑,大声念诵起来,一脸的赞赏之色:“惊世之言!惊世之言呐!周大帅不仅用兵奇诡,见解如此独到,针砭时弊,振聋发聩,让人警醒。”
他念的是王安石《读孟尝君传》。这篇文章之所以穿越时空,来到汉朝,那是因为周阳。那日,一群以士自居的不良之人,围到周阳府前,千方百计要周阳招他们入府,供他们吃喝。
周阳对这种人没有好感,自是不愿。没成想,葛峰他们铁了心,非要周阳招留不可,大放风声,说周阳要招士。周阳圣眷正隆,正是这些所谓的士们追逐的主人,此讯一传开,那还得了,长安那些权贵富豪之家的食客,闻风而至,把周阳的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一等不走,二等不走,弄得周阳火起,命人弄个牌子,把这篇《读孟传君传》写好,放到门口。竟然有奇效,葛峰他们满面羞愧而去。
这篇文章之所以有如此奇效,就在于,骂的是孟尝君。
孟尝君是战国四大公子之首,与信陵君魏无忌、平原君赵信、春申君黄歇,合称“战国四公子”。
在这四公子里面,最有才干的是信陵君,他曾经窃符夺兵权,打败了秦军,解了赵国之围。可以这样说,若是没有信陵君魏无忌,赵国早在秦昭王时就给秦国灭了,不需要等到秦始皇来做。
这四人养士数千,门下食客众多,以此而博虚名。论实际才干,除了信陵君,其余三人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平原君赵信是赵国丞相,秦昭王大举进攻,他除了吓得快尿了,还能做什么呢?
黄歇除了玩弄权术,把好好一个楚国玩得快亡国了。孟尝君相齐多年,齐国越来越弱,他的封地却是越来越广,势力越来越雄厚,说到底,一窃国贼而已。
他们之所以有如此美名,就在于他们养客数千,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四处为他们奔走,为他们邀誉。
这些食客不过是墙头草,谁给他们好处,就为谁卖命。孟尝君得势的日子,人来人往,个个表忠心。当孟尝君被罢相后,一哄而散,只有少数几个门客至死不散。在冯谖的运筹下,孟尝君复相位,弃他而去的食客又厚着脸皮上门,讨吃讨喝。
孟尝君气恼不过,不收留他们。还是冯谖劝他,不要计较,一仍如旧。
因此事,孟尝君博得了美名,无数后人对他敬若神明,成为好客养士的楷模。
细细一想,他的养士不过是一场笑料罢了。
可是,数百年来,人们把他当作神明,高高供着。其中,不乏才智之士。象窦婴这样的明辨之士,也仿效他,养门客数千。
直到王安石的《读孟尝君传》,才有人大声指责他,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这篇文章尖锐异常,要不是周阳给那些所谓的士逼得火了,也不会用这篇文章。
王安石用词辛辣,一针见血,切中要害,把孟尝君骂得体无完肤。葛峰他们虽是不甘,却是找不到说辞,无法反驳,能不羞愧而去吗?
鸡鸣狗盗之事,那是一个笑柄,虽有人赞扬孟尝君,连葛峰他们这些士,自己也认为鸡鸣狗盗之事太过低贱,不堪入耳。周阳祭起这篇文章,他们能不灰溜溜的滚蛋么?
此文一出,周阳府中一下子清静下来了,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以士自居,敢去投入周阳门下,周阳乐得清闲。
当然,这篇文章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长安。有人赞颂,有人咬牙切齿,骂周阳辱士如此。骂归骂,可是,他们找不到反驳之词,徒劳而已。
主父偃读到此文,如饮醇酒,乐不可支,品了又品,不知道品过多少回。却是越品越有味,越品越来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主父偃一听就知道是店家来了,高声叫道:“店家,上酒!”
“上酒!”一个没好气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紧接着,房门给重重推开,一个中年男子一脸的不爽,站在门口:“你欠的房饭钱还没有还清,还想喝酒?”
“店家,如此好文章,岂能无酒?上来!”主父偃摇头晃脑,还沉浸在好文章如醇酒的美妙境界中,根本没有看见店家不爽的脸色。
“钱!拿钱来!”店家朝主父偃一伸手:“你已经欠了三个月的房饭钱,还不还?”
“店家!”主父偃清醒过来,很是尴尬的道:“店家,请宽限些时日,在下就快有钱了,就快有钱了。”
“这话你都说了几个月了。”店家很没好气:“若不是看在你是读书人的份上,早就把你轰出去了。三个月不付房饭钱,我又不是你父你娘,不能白养活你。”
摆出一副硬讨的架势。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主父偃数月不付房饭钱,自己也觉理亏。可是,他囊中羞涩,想付又没钱,有些结巴的道:“店家,不是我懒帐,是囊中无钱。要不这样,我给你写点文章,包你买卖红火。”
“你还写?”他不提还好,他一提,店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泛青了:“你写的那些狗屁破烂,有谁看?你一口一个包我买卖红火,除了你,有几个客人上门?不付钱,就滚!”
“我那是好文章,不是狗屁!”主父偃抗辩:“我的文章,只要一人识,便包你一本万利,享用不尽。”
“一人识?三个月了,一个人也没有识。”店家铁青着脸。
“我结发游学数十载,也没有人识。”主父偃有感而发,一语出口,方才醒悟不妙。
果然,店家发狂了,抓起主父偃的行囊,也就是几卷竹简,砸在院中。三两把把主父偃推了出去,咣啷一声,把门关上了。
主父偃慌忙上前,把他那几卷竹简捡了起来,不住擦拭,仿佛那书简是万两黄金似的,珍惜异常。
“快走!”店家拖一根粗大的棍子,气势汹汹的过来。
主父偃有心不走,可是,一见店家手里的棍子,心下发虚,只得拎着竹简快步而去。
出了店门,主父偃仰首长叹一口气:“想我主父偃结发游学数十载,深谙天下大势,却是落得如此下场,身无分文,有上顿没下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