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维一摆手,“这个办法当然还不够,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在各连队组织老兵搞演讲,就讲他们在战场上的遭遇……讲他们身上的伤,讲他们曾遭遇的凶险,讲那些牺牲在他们身边的兄弟们。”
在不久的将来,兄弟们给这个演讲取了个贴切的名字《我的战斗》!
接下来,会议重新制定了训练科目,和作息时间。
会议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廖黑牛一直坐着没动。
“你咋还不走?老子要吃饭了。”李四维瞪了廖黑牛一眼,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饭菜,低头扒了起来。
“大炮,”廖黑牛依然没动,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声音低沉,“你不能这样搞。”
李四维抬起了头望了廖黑牛一眼,满脸苦笑,“老子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廖黑牛紧紧地盯着李四维,坚定地摇着头,“不管咋样,你都不能揭兄弟们心里的伤疤。”
李四维浑身一僵,悠悠地了口气,“我知道,这是在揭兄弟们心里的伤疤,可是,这样做可以让没有上过战场的兄弟们加深对战场的了解,也可以让他们明白在战场上可能遇到的各种凶险,以及遇到这些凶险该如何应对……这些经验很宝贵,可能其中某一个细节就能救了一些兄弟的性命。”
廖黑牛一怔,“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也知道李四维说得对,老兵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他们的很多经验都是拿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让他们给新兵现身说法,肯定能让新兵获益匪浅,但是,这样做对某些老兵来说却是残忍的!
因为,总有些老兵心底有着不愿触及的伤疤,李四这样做,就等于揭开了他们心底的伤疤,必然让他们的心再次鲜血淋漓!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暂时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就这样办吧,老子的兵都必须成为勇士,必须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不管是敌人的、自己的还是兄弟们的!”
夜,很深了。
李四维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手中皱巴巴的香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只是个半天军校都没有上过的泥腿子,对于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他又如何敢说毫无顾虑?
“睡不着?”卢永年突然坐了起来,冲李四维嘿嘿一笑,“我也睡不着,给支烟,莫一个人抽嘛。”
李四维一愣,也披衣坐了起来,摸出一支皱巴巴地香烟递了过去,“这还是前天王六根给的,莫得几根了哦。”
卢永年笑呵呵地接过了烟,“九连那个连长?”
“嗯,”李四维点点头,划燃火柴伸了过去,满脸笑意,“就是他个龟儿,每次打仗都不会忘了给老子搜些烟来,可是,从来都不会一次给完,每次瞅着老子莫得了,他就给一点……”
卢永年就着洋火点燃皱巴巴的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嘿嘿,很有意思的一个家伙嘛,看来,是个懂得钻营的家伙哦。”
李四维一怔,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送东西,从不求老子办事,也是个有真本事的家伙,那功劳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那就怪了?”卢永年半信半疑,话锋一转,“这么晚不睡,想啥呢?”
李四维苦笑一声,“想的事儿多了,不好说……你呢?”
卢永年轻轻地叹了口气,“想家了……我正上个月刚结婚。”
李四维一愣,“你刚结婚就跑前线来了?”
卢永年摇了摇头,“本来早就想上前线了,老爷子不准,一定要让我先完婚……可是,结了婚,心里又有了牵挂……”
“怕了?”李四维微微一笑。
卢永年沉默了一下,“说不怕,那是假的,要说真怕,那也是假的……就是有些不甘心呢。”
“不甘心?”李四维一怔。
卢永年点点头,一脸落寞,“不甘心呐,我娶了县城里最美丽的女子,却……连还能不能陪她到老都不知道。”
李四维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可以回去的。”
卢永年苦笑,“你觉得我现在回去合适吗?”
李四维一怔,缓缓摇了摇头。
卢永年狠狠地吸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古人云,受命之日,则望其家;临阵之时,则忘其亲;闻鼓之时,则忘起身……幼时读到,我也曾热血沸腾,可是,现在才明白其中的难处啊。”
李四维暗叹一声,勉强笑了笑,“想那么多干啥?睡吧!”
卢永年一脸鄙视,“你不是也没睡着吗?在想宁医生吧?”
李四维一怔,“哪个龟儿说的哦?”
“我又不瞎,还用哪个说?”卢永年嘿嘿一笑,“还有那个若兰小姑娘……”
李四维浑身一僵,又摸出一支,烟叼在了嘴上,“嗤啦”,划燃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永年呐,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姑娘,也是合格的军人,从不会让我为她们担忧。”
卢永年一怔,“你对她们的评价倒挺高嘛……那你是在担心部队的训练了?”
李四维点点头,“是啊,我们的很多训练都……”
卢永年无奈地摇摇头,“所有的部队都这样,我们至少还能让兄弟们每天打上两颗实弹,要知道,很多部队都是上了战场才能打实弹……”
李四维默然,卢永年说的是实情,国家太穷,根本没有多余的子弹用于部队的日常训练。
卢永年突然精神一振,“我倒觉得我们的训练科目已经很好了,尤其是你提的那个……让老兵没现身说法,这个就很好,那些老兵都是战场上的幸存者,他们的经验都是十分宝贵的,和新兵一分享,肯定能让新兵获益匪浅。”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只有试了才知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担心的却正是这个,只怕……适得其反!
卢永年一怔,“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倒是真的……”
李四维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翻身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