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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神态皆是谦卑而恭谨,一边打量着公仪音面上神情的变化,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公仪音透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岑轶,只盯得岑轶心中打起了小鼓,额上的汗珠也越冒越多时,突然开了口,娇喝一声道,“岑轶,你可知罪?!”
岑轶本就有些心虚,冷不防被她这么一喝,腿肚子一软,竟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眼珠子转了转,面上一副错愕的神情,嘴里喊着冤道,“下官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公仪音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她那双清透的雪眸中笼着深浓雾气,教人看不出心中所想,只觉得一阵发虚。
“请殿下明示。”岑轶硬着头皮道,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心里把公仪音有可能叫自己来的原因飞快地过了一遍,却还是没有头绪。
“这平遥镇的钱家,你可认识?”公仪音看着他,语声清清冷冷,如珠落玉盘一般,只是落在岑轶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体会了。
他眼中的神色心虚一闪,慌忙垂下眼帘掩住自己眼底的异色,清了清因紧张而有所堵塞的喉咙,抬头看向公仪音道,“殿下说的这钱家,下官也有所耳闻,听说在这平遥镇也算是富甲一方了。”
岑轶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几分,今日殿下叫她过来,怕是为了这钱家大郎之事。莫不是那等纨绔子弟竟然好巧不巧惹上了微服出来的殿下?若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可再保不了他了。
公仪音冷冷嗤笑一声,“只是有所耳闻?我怎么听说……岑县令与钱家颇有几分交情呢?”
岑轶忙抬了头喊冤,“殿下误会了,微臣也只是同那钱氏当家家主有过几面之缘而已,哪里来的交情一说呢?”
公仪音看向秦默。
秦默会意,点点头示意一旁的莫子笙。
莫子笙应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卷轴,展开后看向岑轶读了起来。一桩桩皆是钱金犯下的事,时间地点人物样样俱全,又有百姓报案后钱金的判词,一条条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莫子笙的声音清朗而温润,听上去十分悦耳,然而落在岑轶的耳中,却似催命的魔音一般,额上有汗珠不断渗出。等到莫子笙密密麻麻的一宣纸读完,岑轶身上早已汗如雨下。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见莫子笙宣读的内容,时间地点人物一字不差,岑轶便知晓公仪音和秦默他们是有备而来,哪里还敢抵赖,战战兢兢伏地求起饶来。
“你可知罪?!”公仪音觑着他,冷声问道。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事到如今,岑轶哪里还敢不应,只盼着公仪音能对他手下留情。
原本钱金犯的这些事儿也不算大罪,岑轶呢,也顶多算个治理不严之责。只是……如果钱金是因为不知缘故冲撞了殿下,这事情可就大了。
岑轶额上冷汗直冒,一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觑着公仪音面上表情,一边在心里头盘算这钱金到底是因为何事得罪了公仪音。
“阿默,你看这事该如何解决?”公仪音看那瑟瑟发抖的岑轶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秦默道。
威也威慑过了,这剩下的事情,便交给秦默去处理吧。
秦默朝她淡淡一笑,示意她放心,转了目光看向岑轶。
“岑县令,照你看,这钱金犯了这么多事,该当何罪啊?”秦默语声平静,不急不缓,如同没有半分涟漪的湖面。
岑轶摸不透他心中所想,脑子转了转,试探着道,“回驸马的话,钱金罪大恶极,该判死罪,该判死罪。”
秦默嘲讽地一勾唇,凉淡如寒冰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原来岑县令不光治下不严,就连给犯人定罪,也是随性而为。若这样的话,还要王法做什么?整个平阳县是不是就按你的喜好来治理了?!”
他的语声陡然沉厉下去,如最锋利的冰刀一般割在岑轶的肌肤之上。
岑轶一见情形不对,忙改口道,“下官一时糊涂,说错了。钱金虽罪大恶极,但罪不至死,下官即刻命人将其收监在案,听候审判!”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撩眼看着秦默和公仪音的反应。
见秦默虽然面色依旧阴沉,方才的怒意却消退了下去,不由暗暗舒一口气。
看来,自己赌对了。
虽不知钱金到底因何惹恼了殿下和驸马,但看二人这神情,似乎也并不想“公报私仇”,倒只想将钱金秉公处理的样子。
这么一想,心里到底有了几分底,也没方才那么虚了。
微舒一口气,面上堆起谄媚的笑意,“下官一定仔细调查清楚钱金的罪行,严惩不贷。”
公仪音知道他们如今也不能在平遥镇耽搁太久,如果连同这岑轶一起办了,牵扯出的问题太多,他们如今也没有这么多精力去处理。
再者,岑轶虽然在钱金的问题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但也并未同流合污。秦默又派人调查过了,岑轶治理平阳县倒也有几分功绩。种种因素分析下来,便决定暂且不动岑轶,姑且看他日后表现再说。
公仪音看着依旧跪在地下的岑轶,语气缓和了些,“岑县令先起来说话。”
岑轶抹一把汗,扶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
“今日若不是我和驸马恰好经过平遥镇,这钱金还会这般无法无天多久?!”公仪音紧紧盯着岑轶,“岑县令是个明白人,若是在这种问题上失了分寸,终究会自食苦果不是?想来这点……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下官明白!下官日后定然谨遵殿下的教诲!”岑轶忙垂首恭敬道。
公仪音恩威并施了一顿,见岑轶知晓了这其中的分寸,遂又不多说,有些懒怠地以手掩面打了个呵欠。
秦默会意,看向莫子笙道,“子笙,你同岑县令一道去钱家拿人吧。”
岑轶此行,自然带了县衙的衙役一道,知道秦默派莫子笙是去监督自己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忙不迭应了,刚要告辞,公仪音却又睨他一眼,“今日之事,岑县令可不要泄露了出去。”
岑轶知道她是说她身份之事,赶紧机灵道,“殿下放心吧,下官今日并未见过殿下。”
“嗯。”公仪音淡淡应一声,挥挥手道,“去吧。”
岑轶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随着莫子笙出了门。
待人走远了,公仪音挺直的身子一下软了下来,软绵绵歪在秦默肩头,食指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问道,“阿默,你说这个岑轶不会再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秦默抚了抚她的脸颊,温声道,“放心吧,岑轶胆子不大,方才我们那一恐吓,哪里还敢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如今钱金进了牢里,虽不至死,但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钱家元气大伤,就算钱金出狱了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这样倒好。”
钱金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公仪音也没想着随随便便就了结了一条人命,这样的结果倒是最好的。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在秦默身上腻歪了一会,公仪音直起身子问道。
“阿音是想在这里再住一晚呢?还是即刻出发?”秦默征询地望向公仪音。
“下一个落脚处有多远?”公仪音想了想,问道。
“天黑之前可以赶到。”
公仪音看一眼厅外的日头,见日头渐升,尚未到午时,心中拿定了主意,沉吟着道,“那便出发吧,已经耽搁一天了,还是早些赶到天水郡的好。阿默觉得如何?”
“依你的。”秦默淡笑着应了,同公仪音一道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