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注意到了王庚,笑了笑,走到了王庚身边坐下,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曾经我也不明白,所以我也是这样问苏将军的,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不知道。”
“他说,都是一个脑袋一副身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巴,都要吃饭拉屎,都要睡觉,都是站着走路弯腰捡东西,凭什么咱们累死累活都吃不饱肚子,而他们一觉睡到大天亮却还能脑满肠肥?一定有问题。”
“什么问题?”
王庚被军官这么亲热的搂着,真是有些不习惯,也有些微微的害怕,但是一动也不敢动,身子都有点硬。
军官却并不在乎。
“咱们没得到咱们应该得到的,咱们应该得到的被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们抢了太多走了,他们对咱们予取予求,咱们一点说不的能力都没有,护不住自己,只能任他们为所欲为,咱们越是软弱,越是退缩,就越会被他们抢走本该属于咱们的东西。”
这样说着,军官松开了王庚的肩膀,站起了身子。
“你们能吃饱肚子吗?一年到头有多少天能吃饱肚子?家里亲人又能吃饱肚子吗?”
王庚和其他战俘们互相看了看。
“没几天,基本上都是半饥半饱,饥一顿饱一顿都难,只能说勉强混得过去。”
王庚低下了头:“家里还有其他人,我们庄稼汉真要敞开肚子吃,怎么也吃不够的,地里打上来的粮食就那么多,总要省一点给家人留着。”
“对啊,咱们那么辛苦,面朝黄土背朝天,却还是吃不饱肚子,为了家人,都要省着吃,一年到头扣扣索索也没几个储蓄,一旦遇到灾年,遇到无良官吏,破产就在眼前。”
军官的话让周围一圈人都低下了头,抿着嘴。
王庚身边的同乡伙伴王长良红了眼圈,哽咽着开口。
“家里地本来是有些的,年景好的时候,也不至于完全吃不饱肚子,但是去年遭了蝗灾,粮食被毁了一半,老娘急病了,求医问药把家里储蓄都耗光了,只能卖了好几亩地。
乡里土豪知道我家里急用钱,居然压我地价,把上好的肥田压到下等薄田的价,我无可奈何,只能贱卖土地给老娘治病,但是老娘的病终究没能治好,人没了,家里的日子也不行了。”
一言既出,好几个俘虏随之叹息,显然也是有着相似的经历。
军官沉重地点了点头。
“便是如此了,明明如此辛劳,却总是遭遇恶事,遇到这样的事情更无力反抗,只能任凭蹂躏,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对咱们为所欲为,任意剥夺,这就是你们今日身在此处的原因了。”
战俘们回想起不幸的经历,哀叹声此起彼伏,很久都没有停息。
军官感叹之后,建议在场的所有人都把自己的事情说一说。
“平时不敢说的,如今就都说说吧,事情总不能闷在心里不说,那会非常难受的,诸位,胜捷军是农民的军队,是给咱们农民做主的军队,不用怕,说说吧,想说什么都可以,全都说出来。”
战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的迷惑和震惊缓缓褪去,于是乎倾诉便继续下去了。
或许是胜捷军温和的对待让他们放松了戒备,又或者是军官们引人共情的讲述让他们感到内心深处的亲近。
他们把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一个人说完一个人接着说,字字如刀,斑斑血泪,他们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说到最后,更是变得哽咽不能言。
战俘们心中原有的恐惧、戒备和不解,在这一过程之中逐渐消融,感同身受而产生的共情让他们甚至感觉到他们不是战俘,胜捷军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
大家仿佛真的就是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似的。
在这样的氛围下,不约而同的,他们互相倾诉。
这种战争赢了没有他们什么事情,输了他们却十之八九会跟着死。
或者说不用等战争开始,哪怕是在行军路上,他们都会有生命危险。
干活干的不勤快,稍微有点毛手毛脚的,没有人看到还好,一旦被正兵或者官吏看到了,必然是一顿毒打。
军营里等级森严,军法的名义之下,上级对下级有生杀予夺之权,而位于食物链最底端的这群人们,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所有一切苦楚。
总有人想要从那个可怕的军营里逃出去,但是逃出去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一旦被发现,一定会死得非常惨。
这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女真正兵和官吏们是不清楚的。
他们被关押在另外的地方,轮流被拖出去参加打捞沉船清理航道的工作,被严格监视,用鞭子和棍棒监督,工作非常辛苦。
这些女真正兵和官吏们的作用还是很大的,除了可以做参照、让其余战俘产生强烈的对比感,还能用作苦力,榨取劳动力,榨干劳动力之后还能举行公审大会干掉他们。
这简直是一举多得。
还有比这个更加美妙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