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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薛麒抱着薛彦辰本就吃力,现下听得铁甲卫语气冰冷地说出一个“是”字,不由脚下一踉跄,脸色骤变,死死盯住铁甲卫。
“令公子不能走。”铁甲卫依旧重复着方才那句话,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如果……我一定要带走他呢?”薛麒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两个铁甲卫的态度让他很不爽,语气也狠厉起来。更何况,他怎么可能留薛彦辰在这里等死?这可是他看成命根子的唯一儿子啊。
“那……就只能恕属下无礼了。”铁甲卫得了王喜的命令,自然不能轻易放人,就算对方是薛麒也不行。
说罢,两人竟拔剑出鞘,举剑拦住了薛麒。
薛麒震怒,气得脸色涨红。
想他堂堂一个朝中重臣,如今竟被两个小小的铁甲卫百般刁难,而且,还关系到薛彦辰的性命安危,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让开。”薛麒是文臣,并没有武功,但他就不信了,如果自己非要带薛彦辰离开,难道这两个铁甲卫还能真杀了自己不成?
两名铁甲卫对视一眼,都没有退让。
薛麒脸色愈发阴沉,将薛彦辰往上托了托,侧着身子,用手臂径直向铁甲卫的剑刃撞去。
铁甲卫不期他会硬撞上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将剑一收。
薛麒脚步未停,抱着薛彦辰快步往林子外走去。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铁甲卫沉肃的声音,“薛大人,这是皇上的命令。”皇上如今陷入昏迷,王喜的命令,可以相当于就是昭帝的命令了。铁甲卫知道,以他们的身份,远远不够资格拦下薛麒,所以才将昭帝抬了出来,如果薛麒还执意要带走薛彦辰的话,到时上头追究下来,他们也就有合理的借口了。
听到铁甲卫这话,薛麒脚步微顿。
“爹……”薛彦辰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脸色惨白如纸,抓住薛麒衣襟的手已经渐渐没了力气,有气无力地唤一声,连眼神都开始涣散起来。
见他这幅模样,薛麒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虽不知薛彦辰因何触怒了昭帝,但眼下最重要的,显然是找太医救治薛彦辰,至于其他的事,现在都得靠边站。
他未转身,冷冷的语句飘入铁甲卫耳中,“若皇上问起,就说待救活犬子,我再亲自带着犬子向皇上赔罪。”
说完这话,他再未停下,大踏步抱着薛麒出了林子。
王喜匆匆赶回昭帝寝宫,见太医已经给昭帝把过脉了。
“周太医,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他看向太医急急问道。
太医面露沉吟之色,“皇上的脉象有些古怪,初步看来,应该是气血攻心导致突然昏迷。我已经开了一副凝神静气的药命人煎去了。但……”
“但如何?”王喜心神一紧。
太医犹豫片刻,“但……皇上根本的病因是什么,我有些拿不定主意,需要回太医院与其他太医商量过后才能得出最终结论。”
“那……皇上什么时候能醒来?”王喜蹙了蹙眉头,又问。
“快则今日,慢……则两三天。”因着昭帝古怪的脉象,太医心中有几分没底,所以只给了个模糊的数字。
“要两三日?”王喜一惊。薛彦辰出了这么大的事,薛家若知晓,势必会掀起惊天巨浪,皇后那边,也定不会就此罢休。皇上若要两三日才能醒来,谁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端王?端王明显与薛家是站在同一战线的,若由他出面,必不会秉公办理。到时皇上醒来时再想惩办,就有些困难了。
寒王?寒王倒是没有什么厉害关系。可不知为何,他潜意识里并不大信任沈初寒,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离开了昭国有关,王喜总觉得他还有旁的企图。
太医无奈地点点头,“昭帝最近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所以我也说不准,还得回去同太医院的同僚仔细研究了才能想出进一步的医治方法。”
王喜闻言,也只得点点头,“那就麻烦周太医了,还请务必尽快研究出医治方法来,皇上的身体拖不得。”
“王公公客气了。”说着,太医背起药箱,“那我就先回太医院了,一有消息,便会马上派人来通知王公公。”
王喜应了,让小福子送了太医出去。
太医和小福子走后,王喜重重叹一口气,看着龙榻上双目紧闭的昭帝,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担忧。昭帝一日不醒,事情的发展就越发难以控制,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昭帝能快些醒来了。
想着御花园还未完的宫宴,王喜唤了宫人进来照看好昭帝,又匆匆赶去了御花园。
此时的御花园已经有些骚动起来。
昭帝久去不回,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难免开始议论纷纷。
坐在上首的皇后也有几分心神不定。
君彻方才追着昭帝和沈初寒出了御花园,到现在也没回来,薛家那边,她兄长和彦辰都不见了踪影。明明说好今天动手的,可现在连昭帝都不见了,还怎么动手?!
恨恨地攥了攥拳头,一时有些恼怒,却也不知该恼谁,只得暂且按捺下焦急不安地心情等着。
除了她,一旁的德妃也有些惴惴不安。
自君瀚死后,她心知自己没有了与皇后对抗的筹码,所以只能收敛起锋芒,低调行事。却不想,前几日,昭帝却突然派人来通知她,说此次的赏花宴由她操办。
她本想拒绝,但与父亲商议过后,还是应了下来。
皇上想要让她操办赏花宴,无非是为了分皇后的权而已。原本她现在的局势,并不适宜与皇后直接对上。然而父亲却告诉她,最近皇上对薛家诸多不满,分皇后的权只是第一步,薛家和皇后,大概很快就不会再像如今这般如日中天了。
而端王和寒王的竞争,如今也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她父亲觉得,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最后胜出的人,一定是寒王。他们舒家与薛家本就不合,也在乎这再多一次的树敌。反而说不定能凭此机会对寒王示示好,等到寒王当真坐上那个位置时,也不至于太过为难他们。
她的父亲看人一向很准,所以她不再犹豫,应了下来,并且尽心尽力操办了此次宫宴。
却没想到,今日昭帝的心情一直不大好,却也不知为何?难道……是自己这宫宴没办好?她毕竟许久没有操办过这么大型的宫宴了,所以难免有些担忧。
看一眼沈初寒和宋清欢的位子,却发现他们自方才离席之后便一直未回来,一旁端王的席位也空着,只留了端王侧妃在此,面上神情有几分惶恐不安。
她不由拧了拧眉头。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正暗自不解之际,突然眼尖地看见御花园入口处匆匆走来一人,正是昭帝身边贴身伺候的王喜,眸光忽的亮了起来。
方才王喜是同昭帝一起走的,他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么一想,不由挺直了身子,一眨不眨地望着王喜脚步匆匆朝上首走来。
王喜从旁边绕到上首的席位,看一眼德妃和皇后,眼神闪了闪,最终还是同时看向两人开口道,“皇后娘娘,德妃娘娘,皇上今儿身子不舒服,来不了了。”说着,眸光转向皇后,“还请皇后娘娘同众人说一声。”
皇后眉头一皱,冷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不会是什么借口吧?
王喜讪讪一笑,自然不会向她透露细节,只含糊道,“皇上最近操劳过度,太医说需要多加休息。”说着,朝皇后一礼,“有劳皇后娘娘了。”
“皇上没事吧?”德妃眉尖儿微蹙,看向王喜担忧地看口道。
听到德妃关心昭帝的身体状况,王喜心中微暖,口气也温和了些许,“太医说是最近太过操劳,好好休息静养应该就没事了,德妃娘娘不用担心。”
“那就好。”德妃舒一口气,垂了眉梢,没有再出声。
幸好,不是宫宴上除了什么问题。至于昭帝那边,等宫宴结束了,她再看看要不要去探望探望一番吧。
听出他明显不想多透露什么,皇后眼中有一丝不悦,但也知道王喜是昭帝身边一条最忠实的狗,便是自己再问,也铁定问不出什么。压下心底的憎恶,瞥他一眼,凉淡开口道,“本宫知道了。”
说着,站起身,用银箸敲了敲杯盏,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转向了她。
“皇上今日身体稍有不适,便先回宫休息了,大家可以自便,待宫宴结束后自有内侍引各位出宫。”说着,微微一颔首,坐了下来。
王喜见交代妥当了,谢过皇后,转身准备离开。
“王公公。”德妃开口叫住了他。
“德妃娘娘还有事吗?”王喜看向她道。
“王公公现在是去皇上那里?”
王喜点头。
德妃微一迟疑,还是开了口道,“本宫有些担心皇上的身体,能不能跟王公公一起去看看皇上。”
王喜微微一怔,很快面露歉意之色,“抱歉德妃娘娘,太医吩咐了,皇上如今需要静养,暂时不能见客。不过娘娘的好意,微臣一定会告知皇上的。”昭帝现在情形不明,最好的方法就是谢绝见客,以免他的情况泄露出去弄得人心惶惶。
德妃本就没抱多大的希望,闻言却也甚是平静,略显失望地点点头,“那好吧,那就等皇上好了之后本宫再去看他。皇上那边,就拜托王公公了。”
王喜点头,恭谨地笑笑,“这本就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娘娘客气了。”说罢,朝她行礼告辞,匆匆离开了御花园。
他一走,皇后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德妃神情平静地回望过去,神情不卑不亢。
现在虽然皇后占了上风,但鹿死谁手也说不定,她没必要对皇后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模样。再说了,她就算对皇后万般讨好,皇后也不会因此放弃对她和舒家的针对,既如此,又何必多次一句。
皇后冷冷地收回目光,似乎不欲与他多加纠缠。
这时,她的余光瞟到皇后身后匆匆走来一名宫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皇后的脸色陡然间就变了。
“你说什么?”隐隐约约间,她听到皇后震怒的声音传来,不由心神一动,竖起了耳朵。
只可惜,皇后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声音太大了些,立马压低了嗓音,阴沉着脸与那宫女低语了两句。宫女一一应了,很快转身退了下去。
皇后脸上血色尽失,眼中有惊慌的神情浮上。
她端起酒盏,猛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下肚,才觉得心神不宁的情绪定了几分。她怎么也没想到,薛彦辰那个逆子,居然做出这样欺君罔上的事来!这下,整个薛家都得陪着他遭殃。
原来,方才是君彻派来的人,将刚才在林中发生的事告诉了皇后。他们毕竟还是要继续合作的人,所以君彻才借此机会对她示了次好。至于皇后要不要救薛彦辰,如何救他,这些,就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了。
当然了,君彻因为走得早,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也更加不知道薛彦辰如今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皇后想了一瞬,虽然气得全身发抖,还是站起了身。
薛彦辰平日里不学无术斗鸡走狗,偏生兄长和祖父都溺爱得很,她劝过多少次了,可他们嘴上说着好,下次依旧不拘着薛彦辰,没想到,现在竟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跟皇上的妃嫔偷情,这要是严重点的,可要是诛九族的!他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薛府合族考虑啊!
皇后心中虽恨,但也知道,自家兄长就这么个宝贝儿子,若是出了三长两短,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眼下,她也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这么想着,脚下一动,刚准备赶过去查看情况,却见御花园的入口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本该留在宫里的琉璃。这次赏花宴,她只带了璎珞过来,琉璃这么行色匆匆的模样,却又是为何?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胡思乱想间,琉璃行到了她跟前,匆匆一礼,脸上神情难看得很。
“什么事?”皇后心猛地一沉。
“娘娘,大事不好了。”琉璃哭丧着脸,压低了声音道。
“到底怎么回事?”皇后拉着琉璃往旁边避了几步,紧紧盯着她厉声开口。
“薛……薛公子不知为何受了重伤,薛大人抱着他去了娘娘宫里,这会子太医正在替薛公子疗伤。薛大人……薛大人让奴婢赶紧来请娘娘回去。”琉璃语声哽咽,结结巴巴总算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你说什么?!”皇后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看着琉璃,眸光中的冷厉仿佛要将琉璃都给冻僵了。
她战战兢兢地点头,期期艾艾地刚准备重复一遍,皇后冷冷打断了她的话,“薛公子为何受伤?”
琉璃摇了摇头,有些害怕道,“奴婢……奴婢不知,薛大人……薛大人也没说。”
皇后闻言,哪里还待得住,甩袖一拂,急急匆匆出了御花园。琉璃慌乱地看一眼不明所以的璎珞,同她一道跟了上去。
园中,有两道目光一直追随着皇后,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园外,方才若有所思的收回。
这两道目光,一道,来自德妃。
另一道,来自今日宫宴上一直很安静的云和帝姬,君晚。
皇后匆匆忙忙回了宫。
琉璃将薛彦辰安置在了偏殿,一进偏殿,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来,她皱了眉头,加快了脚步。
挑起帘子进了内室,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薛彦辰。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看上去情势不容乐观!
太医正在紧张地替薛彦辰处理着伤口,而自家兄长薛麒,正焦躁不安地立在一旁,面色苍白,紧紧盯着榻上的薛彦辰。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望来,见是皇后,先是松一口气,继而眼中浮现出绝望的神情。
皇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上前两步,因着太医在这里,也不好同薛麒多说什么,只能跟着他一道紧张地站在一旁,等着太医替薛彦辰处理好伤口。
没想到,伤口处虽然洒了止血伤药,又用绷带仔细包扎好了,却仍有鲜血不断渗出。太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搁在手也有些抖了起来。
“太医,本宫侄子情况如何……?”眼见着薛彦辰的气息越来越弱,连眼睛都快合上了,皇后再等不下去了,急急开口问道。
太医收回替薛彦辰诊脉的手,回头看一眼皇后,忽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微臣无能,还请皇后娘娘赎罪。”
“齐太医什么意思?”皇后脸色一垮,幽深的眸光紧紧盯着太医的神情。
“薛公子的伤势太重,微臣……微臣实在无能为力了。薛公子如今,全靠嘴里含着的参片吊着那最后一口气。娘娘……请早做准备吧。”太医身子抖了抖,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不可能!”皇后尚未开口答话,薛麒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双目赤红,唇瓣蠕动着,死死盯住太医,那凉寒的目光,看得太医不由自主身子一缩。
“微臣……微臣技拙,实在是抱歉,薛大人还是……还是另请高明吧。”太医硬着头皮道。薛彦辰的伤口正重要害,又拖了这么久,他虽然说着让薛麒另请高明,但心中却清楚得很,薛彦辰如今的情况,实在是回天乏术,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薛麒眼睛通红,看着太医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皇后皱了眉头,一时觉得有些棘手。
其实,薛彦辰若就这么死了,对她来说反而将情况变得有利起来。与宫中妃嫔偷情,不论如何都是死罪,但薛麒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下薛彦辰,这就势必会与皇上起冲突,到时,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皇后娘娘,你这里一定有千年老参对不对?给……给彦辰续命好吗?给彦辰续命!只要你救活了彦辰,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薛麒显然因为太医的话而彻底慌了神,看向皇后连声乞求。
“哥哥,你冷静一点。”皇后敛下心思,无奈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