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尘的。”
容徽音松一口气。还好是君无尘的,否则,若是怀上了君无垠的孩子,菱伊只怕会更加生不如死。
可很快,她又皱起了眉头。
一旦君无垠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
她不敢想象,匆匆抬头,“菱伊,你怎么打算的?”她虽要死了,却也不想好友在这世上活得痛苦。
“这是无尘的孩子,我想生下来。”萧菱伊神情坚韧,眉眼间却又愁绪。
她想留,却不知该如何留。
仿佛看出萧菱伊的为难,容徽音微一思忖,沉声道,“菱伊,你若想保这个孩子,我或许有个法子。”
“菱伊……?”尚在出神间,耳边传来昭帝沉郁的神色。
萧贵妃眼前迷雾渐渐散去,蓦地从回忆里清醒过来,不动声色抬眸,正撞上昭帝灼灼审视的目光。
她神情凉淡地避开,“嗯”一声,“是么?那就好。”
这次她多说了几个字,昭帝越发欣喜,觉得自己找对了话题,“朕知道你从前就喜欢这孩子,近日提了他做铁甲卫左卫中郎将。”
萧贵妃垂了头,语声沙哑中带了一丝缥缈,“朝政的事,我不懂,你觉得好就好。”
萧濯的身世,昭帝当然不可能知道。为了他好,萧贵妃不能对他表现出太强的喜欢和关心。
“我记得……萧濯是你当时在路边捡来的孩子?”昭帝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眸光一转,接着开口。
话音落,萧贵妃尚未开口,却听得殿外有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瞧,是花影换了新茶上来了。
花影也不敢看昭帝,匆匆将茶壶放下,又替两人斟了茶后便行礼离去。
昭帝将茶盏轻轻往萧贵妃处推了推,“喝口茶。”
萧贵妃捧起茶盏,轻轻啜一口,眸光一闪,迟疑着开口,“殊儿……最近怎么样了?”
如果她不引开话题,昭帝怕是要继续问下去,多说多错,以他多疑的性子,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那日,她答应了容徽音的请求,暗中命人将萧濯给悄悄带了出来。只是,他身份特殊,暂时不能暴露,便将他偷偷留在了萧家,待他长至七岁时才将其接进宫,成为沈初寒的伴读,对外只宣称是她在宫外捡来的孩子。
好在沈初寒性子虽冷,与他却是投缘,两人在宫里过了几年平静时光,直到——她中毒去世。
想到这里,萧贵妃眉眼微冷,听到昭帝在耳旁带了笑意开口道,“殊儿最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上次,我还见到了咱们孙女仪嘉,也是个机灵的模样。”
沈初寒和宋清欢育有一女的消息她也听说了,只是上次同他们相见时间太短,还未来得及问。
听到昭帝语气和缓,萧贵妃心神微动,抬了头,盈盈目光落在昭帝面上,“你当真不能放我离开这里么?”
昭帝笑容一僵。
他知道将萧贵妃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里是委屈了她,可……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当初皇后买通萧贵妃身边宫女给她下毒之事,他事先并不知情。只当这几年萧贵妃郁结在心,身体渐渐垮了下去,才药石罔效,消香玉陨。
直到后来太医偶然间说漏了嘴,他才知道萧贵妃竟是中毒身亡,自然震怒。可太医只知道萧贵妃中了毒,却不知是何人所下。
昭帝知道萧贵妃早已存了死志,所以才任由体内毒素发作也不同自己透露半分。可偏生,他那时手里竟有一朵火阳花。
几个月前,他听说民间有位叫扁耽的大夫,号称是上古神医扁鹊的后人,派人一试,那人虽性格有些狡诈,但果然医术超群,便将其招入了太医院。
不想,扁耽入太医院之后,竟大肆收受宫人贿赂,将整个太医院弄得乌烟瘴气,昭帝大怒,本想直接斩了他,不料扁耽竟说自己手中有灵药,如果昭帝能饶过他,他可以将那味灵药献给昭帝。
扁耽所作所为虽然可恶,却也罪不至死,昭帝权衡之下答应了他。扁耽果然拿出了他珍藏的一味灵药——传言中能解百毒的火阳花。原来,扁耽竟当真是上古神医扁鹊的后人,他手中的火阳花,便是扁鹊留给后人的遗物。
昭帝一面派人调查,一面逼迫兰息说出了沈初寒安顿萧贵妃棺木处。沈初寒离开临都前,托兰息有空的时候去无名谷帮忙扫扫墓,所以兰息知道无名谷所在。
兰息原本不从,但听说昭帝是为了救萧贵妃,犹豫之下,还是告诉了他无名谷的位置。昭帝暗中召了鲁班进宫,命他带人去了无名谷,将萧贵妃的棺椁取了回来。
后来,他果然用火阳花救活了萧贵妃,也查清楚了萧贵妃中毒一事是皇后指使萧贵妃身边宫女搞的鬼。当时薛家在朝中势力庞大,他不能动皇后,只能将怒火发泄在琅嬛宫宫人身上,于是,琅嬛宫上上下下宫女内侍,除了兰息,全都被杀。
萧贵妃虽然活了过来,却没办法再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死,已是众人皆知的事,若突然活过来,实在难以解释,更何况,朝臣原本对她的身份就有不满,一定会抓住此时做文章,说不定还会给她扣上妖女的名号。
他不想事情发展到最后,他需要在江山和她之间做出选择。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哪怕生生折断她的翅膀,只要她还能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所以他扣留了鲁班,让他在两年之间建造出了这座华美的地下宫殿,从此,将萧菱伊的余生都困在了这里。
如果此时他再放萧菱伊出去,别说朝中大臣市井百姓会怎么看,便是沈初寒那里,也实在难以交差。
他行事不定,性子诡谲,若被此事刺激而要找自己寻仇,自己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心思转了几转,昭帝讪讪一笑,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故作轻松道,“菱伊若是觉得闷,白日里可让宫女陪你去夹竹桃林里走走。”
地上那片夹竹桃林,也是他特意命人建成。为的,就是让萧贵妃偶尔也能去地上透透气,又不会被人察觉。
萧贵妃讥讽一笑,再不做声。
果然,他从来都是只把自己当个玩物而已,锁在笼子里,只给他一人观赏。
心思愈冷,只捧着手中那杯温热的茶水,再不出声。
见她又恢复沉默,昭帝眉头狠狠一皱,眼底有戾气浮上,然而目光一扫,恰好落在她微微露出的一截玉白皓腕上,莹白的肌肤上,那一道浅浅的疤痕分外醒目。
眼底翻涌的神色终究是平静下来,叹一口气,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抚摸上那一道疤痕。
“菱伊,我……”
岂料,手指刚触碰到萧贵妃的肌肤,她就像被蛇咬了一般,猛地缩回手,冷清如寒冰的目光倏地射来,厉声开口,“别碰我!”
这种避之蛇蝎的态度,让昭帝脸上原本还带着的笑意倏地一僵,眸光阴冷地盯着萧贵妃。
“菱伊,你就那么讨厌我?讨厌到连我碰你一下你都觉得恶心?”他拧着眉头,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
萧贵妃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蓦地起身,往内殿走去,“夜深了,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昭帝这几日本就心神不定,原本想来萧贵妃这里找寻些慰藉,不想萧贵妃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蹭蹭地冒了上来,如燎原之火,顷刻间烧遍全身,连幽黑的眼瞳中都映出火光来。
这么些年,他知道自己委屈了她,可自己难道就没有苦楚么?
为了她,他用尽手段,拉下脸面,只要能哄她开心的事,能做的他都做了,为何她还是这般铁石心肠?
心中积累的怨气在这一瞬间爆发。
眼见着萧贵妃就要离开,他猛地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拉。
闻着鼻端飘来的幽幽香气,腹部顿时一热。
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清艳容颜,昭帝脑中一片空白,下一刻,就低了头,下意识朝她的红唇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