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后时分,皇帝果然派了小太监进忠过来传旨,让嬿婉准备着夜来接驾。进忠笑眯眯道:“皇上午膳时分就惦记着小主亲手做的旋覆花汤和松黄饼,可见皇上多想念小主。”
春婵故意打趣儿笑道:“旋覆花汤易得,拿旋覆花、新绛和茜草煮成就好,可这松黄饼却不好做。春来松花黄,和蜜做饼状,得用三月的松花调了新蜜做成,现在哪儿得呢?”
进忠的目光黏在嬿婉身上,觍着脸拉着嬿婉的衣袖道:“小主,春婵姐姐惯会哄人玩儿。皇上惦记着令妃小主,就没有小主做不到的。否则皇上怎么会日思夜想着呢?”
春婵哪里不晓得嬿婉的心思,忙扯了进忠的手挥开,道:“小主,您瞧进忠这个猴崽子的油滑样儿,都是小主惯的。”
嬿婉取过一双翡翠嵌珍珠手钏套在玉臂上,笑吟吟道:“本宫肯惯着进忠,那是进忠有值得本宫惯着的地方。进忠,你说是不是?”
进忠忙打了个千儿道:“奴才多谢小主赏识之恩。”
嬿婉试了试那手钏,对着窗外明朗日色,手钏上翡翠沉静通透,如同一汪绿水,那珍珠在日光照耀下,更是光华流灿,熠熠生辉。嬿婉摇了摇头,顺势将手钏脱出,放在了进忠手上:“皇后当年怎么赏识你师傅李玉,本宫就怎么赏识你,都是一样的。你师傅的今日就是你的来日,别觉得有什么不如人的。”
进忠忙磕了头道:“小主的教诲,奴才没有一日不记在心里的。当初奴才家里缺银子使,奴才的月钱不够,是小主一次次周济奴才家里。小主的大恩,奴才至死不忘。”
嬿婉浅浅一笑,如娇花初绽:“靠人周济能过一时,却过不了一世。想要以后永远不缺银子,也不求人,便要自己争气。去吧,去皇上跟前好好当差,有你的好。”
进忠死死地攥着手钏,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春婵瞥了进忠一眼,看他走远了,方才狠狠啐了一口道:“没根的东西,也敢对着小主拉拉扯扯。小主没看他的眼睛,就盯着您不放。也不打量打量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嬿婉目光冷厉,看了看被进忠扯过的袖子:“陪本宫去更衣,这件衣裳剪了它,本宫不想再穿了。”
春婵立刻答应了,扶着嬿婉进去了。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半弯月亮挂在柳树梢头,透着霞影窗纱映照殿内,朦朦胧胧,仿佛笼了一层乳白色的薄雾。寝殿的窗下搁着数盆宝珠山茶,碗口大的花朵吐露芬芳,其中一株千叶大红的尤其艳丽,映着红烛成双,有一股甜醉的芳香。
花梨木五福捧寿桌上搁着几样精致小菜,酒残犹有余香在,醺得相对而坐的两人眉目含春,盈然生情。
嬿婉只穿着家常的乳白撒桃红花纹琵琶襟上衫,金丝串珠滚边,华美中透着轻艳。下面是绛紫细裥褶子海棠缠枝软纱长裙,杨柳色的绵长丝绦飘飘袅袅,缀了鸳鸯双喜玉佩的合欢刺绣香包。她绾着蓬松的云髻,插玉梳,簪银缀珠的蝶恋花步摇,眉心有珍珠珊瑚翠钿,眉眼轻垂,肤白胜雪。
皇帝带了几分薄醉,笑道:“这样的装束,更像是汉家女儿了。”
嬿婉的眉眼点了桃花妆,像是粉色的桃花飞斜,嗔了皇帝一眼:“皇上说臣妾腰肢细柔,穿窄肩长裙最好看,臣妾才胆敢一试。”她媚眼如飞,低低啐了一口,“皇上说什么汉家满家,还不都是皇上的人罢了。”她说罢,低首拨弦,拂筝起音。
那秦筝的音色本是清亮刚烈,施弦高急,筝筝然也,可是到了嬿婉指间,却平添了几分妩媚柔婉、千回百转之意。
她轻吟慢唱,是一曲《长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