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着起身,牵过如懿的手:“这时候怪热的,怎么想着过来了?仔细路上沾了暑气。”
如懿因见意欢在侧,脸上一烧,忙抽了手道:“一路上乘着轿辇,并不很热。”
惢心伴在一旁,吐了吐舌头笑道:“回皇上的话,我们小主听说这两日天气热,皇上进御膳房的点心都进得不香,所以特意制了些糕点送来给皇上。”
意欢抿嘴笑道:“皇贵妃的手艺妹妹竟未尝过呢?今儿倒是巧了。”她侧首望着惢心手里的食盒,“皇上素来畏热,御膳房的点心又甜腻得很,仿佛离了糖汁便做不出味道来似的,真真无趣。”
皇帝好奇,便伸手去掀食盒:“做了什么?朕瞧瞧。”
如懿卷起绣着连珠葡萄的浅紫袖口,露出一截白藕似的细腕,端了几个素白小碟出来,一一指着道:“这一碟是紫阳湖产的白菱藕,只切成薄片,脆爽甜津,若嫌味薄,也可佐以酸梅汤浇汁。”
意欢似乎颇为中意:“酸梅汤色泽深红,淋在白藕上倒也好看。只是莲藕只取其清甜就已上佳,不用旁的也罢。”
如懿略点头,又道:“这一碟是脂油糕。”
皇帝皱眉,不觉好笑:“朕素日是爱吃这个,但如今天这样热,脂油糕这样油腻的东西怎能下咽?”
如懿睇他一眼,旋又笑道:“臣妾所做和皇上往常吃的不一样。”她盈盈端起,托到皇帝鼻端,眼见皇帝似乎很被香气吸引,忍着得意的欢喜道,“这脂油糕是将仲春盛开的紫藤花剪下,只挑纯正的紫色用,留下开到八分及未开的花苞,只要花瓣,截蒂去蕊后拿蜂蜜拌了取小坛子封好。那蜜也有讲究,须得是紫藤花蜜,才能气味纯净而不掺杂。等要吃的时候,拿纯糯粉拌切成细丁的脂油,再加冰糖捶碎,一层面一层花瓣拌起来放盘中蒸熟,再用冰块煨得微冷,这便成了。”
意欢看着那盘浅紫糕点,很是喜欢:“寻常脂油俗气,藤花清甜解腻,看着晶莹剔透,倒像是春意融融一般。”
如懿听了这赞便道:“舒妃妹妹若喜欢,可得多尝几块。”她才说完,皇帝已经取过银筷夹了一片入口,连连赞道:“清香甜软,的确不错。”说着又眼馋,“还有别的什么?”
如懿的眉眼间含着慧黠跳脱,笑着道:“还有一碟软香糕和一盏甘草冰雪冷圆子。这甘草冰雪冷圆子倒也寻常,入口生津罢了。软香糕是用粳米粉兑了薄荷汁做的,入口清爽生凉。”她边说边递给皇帝和意欢,不觉生了几分怀念之色,“臣妾幼年随阿玛在苏州小住,最爱这软香糕。别处再比不上。臣妾随阿玛回京后十余年间再未曾尝到,后来自己按照记忆中的口味试做了几次也不甚佳。今日又做一次,倒还能入口。”
皇帝和意欢尝过,便牵了如懿坐下,感叹道:“你幼时在苏州小住,至今念念不忘。朕每次听你提起,都十分神往。”他抚着如懿的手背,和缓而坚定,“你放心。朕所喜的杭州,你所爱的苏州,便是人间天堂。朕有生之年,一定会带你去苏杭山水间。”
如懿心头微暖,脸色淡淡地透出了几分芙蓉晕红之意,一抹少有的旖旎微笑点缀于上,竟是奇异动人:“皇上有心,臣妾多谢了。”
皇帝注目片刻,不觉心旌动摇,越发低柔道:“前儿朕嘱咐如意馆的画师郎世宁[1]为你画了像,你可喜欢?朕觉得郎世宁笔法甚佳,不同于朝中画师的拘束古板,只是怕他一向画惯了吉服正容的模样,画不出你此刻的温柔旖旎。”
如懿见意欢抿着唇笑吟吟听着,越发地窘,眼波横流,睨了皇帝一眼:“郎世宁又不是第一次为臣妾画了,一向也都好。”
皇帝叹道:“先祖康熙时的画师禹之鼎,最善画人物小像,清俊动人。”他笑意温盈,“可惜画像再好,总不及真人风流清朗。你曾说人老画不老,岁月匆匆,铭记一刻也好。朕会命郎世宁为你一一写实,留待日后细细赏玩。”
意欢微微一怔,似是入神想了片刻,不觉艳羡道:“皇贵妃福气真好。皇贵妃说过的,皇上总惦记着。且不说旁的,这一年一度苏州进贡的绿梅,只有皇贵妃才有呢。”
皇帝意态闲闲,睨了意欢一眼笑道:“舒妃这是吃醋么?四季百花繁盛,皇贵妃却只爱梅花一种,尤其是绿梅。朕起初也疑惑她为何喜欢,后来一见才知,梅花中唯绿梅色泽纯绿,枝梗亦青色,恍如翠袖笼寒映素肌,特为清妍别致。有好事者比之为九疑仙子萼绿华,倒也合宜。”
意欢俏生生的脸孔一板,取了一片软香糕嚼了道:“臣妾不过叹一句羡慕罢了,皇上便要这般取笑,真是无趣。”
皇帝满眼皆是笑意,只看着如懿牵着她的袖子道:“你瞧,舒妃生气了,你可要怎么赔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