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妮就把绳子一起丢在了井底下。
然后,女人踩着土井两侧的凹槽,一点点下去了。
红薯井四周开了很多凹槽,为的是人上下方便,大人小孩都可以踩着那些凹槽上下自如。
四妮下去了红薯窖,将张大栓腰里的绳子解开,喘了好一会儿气,这才稳定下来。
她晃了晃张大栓:“大栓叔,大栓叔……”
张大栓没有做声。
她从张大栓的手臂上,感到了温热,知道老公爹还活着。
该咋办?该咋办啊?丢进红薯窖,也不是个事儿啊,应该给他治伤。要不然他死定了。
可该怎么给他治伤呢?
村子里只有一个老中医,就是王海亮的爹老子王庆祥。
把王庆祥请到家里,给张大栓看病,那是不行的。
王庆祥如果知道张大栓还活着,村子里的人全都会知道。
村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公安的人也就知道了。
那样的话,张大栓还是保不住。
不如,俺跑一趟医馆,去给他拿药。
恩恩,就这么办,就说俺家的猪被狼咬了,浑身伤,俺拿药是为了给家里的猪疗伤。
对,就这么办。
四妮想到这儿,慢慢将张大栓的身体扶正,然后顺着井沿爬了上去。
女人面不改色,走进了屋子,看到大栓婶跟小天天正在吃饭。
四妮撩了一下眼前的秀发,说:“娘,你跟孩子慢慢吃,俺去庆祥伯哪儿拿点药,咱家的猪崽子病了。”
大栓婶说:“妮儿,吃了饭再去呗,一个猪崽子,也不急于一时。饭都凉了。”
四妮微微一笑:“娘,俺回来再吃吧,拿药回来,没事了,吃起饭来更香。”
大栓婶知道四妮是个闲不住的人。女人善良勤劳。
她感谢老天,忽然给他掉下来这么好的儿媳妇。
她说:“好,那你去呗,快去快回。”
“哎,娘,俺要是回不来啊,您们吃过饭就去看社火,别等俺。”
“中……你去呗。”
就这样,四妮走出了家,来到了王庆祥的医馆。
现在是过年时分,王庆祥在家吃的饭,每天吃过饭以后,他放下碗筷,会立刻赶到医馆。
医馆就是他的战场,他的岗位,村子里的人一旦生病,会马上到医馆去找他。
最重要的一个,王庆祥不想掺和家里那点事。
每天晚上,王海亮都抱着玉珠鼓捣,最近大过年的,日子闲,工厂也放假了。
日子一闲,晚上那点事就比较忙碌了,全村的男人跟女人都开始鼓捣那点事。
王海亮是大梁山喊炕大军的队长,跟玉珠鼓捣的时候,喊的声音最大,动静也最大,地动山摇的。新盖的瓦房都一个劲地晃荡。
在这样的条件下,作为公爹,是听不下去的。
所以王庆祥耳不听为静,眼不见心不烦。
他把家里的位置腾出来,让给了海亮两口子,喜欢怎么鼓捣,就怎么鼓捣,喜欢鼓捣多久,就鼓捣多久吧?
谁让他俩是年轻人,火力大呢?
四妮赶到了王庆祥的医馆,王庆祥屋子里的灯亮着,老人在灯下看书。
四妮挑来了门帘,笑津津说:“庆祥伯,您还认识俺吧?”
王庆祥当然认识四妮。
当初,四妮是李家庄,小猫子的女人,小毛子上山修路,被野狼咬死了,四妮就成为了孀妇。
再后来女人跟小武生好了,跟着小武生离开了大梁山。这件事全村人都知道。
王庆祥放下了书本,带上了老花镜。
“四妮,咋是你啊,你……哪儿不舒服。”
四妮说:“庆祥伯,不是俺不舒服,是俺家的猪……不舒服。”
“你家的猪咋了?”
四妮说:“前几天,它跳出猪圈,上了山,被山上的狼给咬了一口,身上好大一个口子,流了很多血,您说该咋办?”
王庆祥是远近闻名的中医,也是远近闻名的兽医。
他低着头想了想,说:“那好,我帮你拿点药,试一试,狼牙是有毒的,必须要注射青霉素,还有,伤口也需要金疮药包扎,要不然会感染,最好的效果是……”
四妮问:“是什么?”
王庆祥说:“算了,那种药太贵,一头猪崽子,不值得。”
四妮说:“庆祥伯,猪是俺的命,俺一定要救活它,花多少钱,俺也舍得,您说吧,是啥药,俺都买得起。”
王庆祥摇摇头,不知道这妮子为啥犯傻,竟然为了一头猪这样提心吊胆。
他说:“血燕窝可以治疗外伤,一头猪,都不够一两血燕窝的钱,不值得。”
四妮说:“值得,值得,庆祥伯,你就当俺爹生病,你这儿有啥治疗外伤的药,全都拿过来,俺都舍得。”
王庆祥没办法,只好帮她开了很多药。
有外部清洗消毒的药,有内服的消炎药,还有金疮药,血燕窝,跟青霉素,并且告诉了她这些药的使用方法。
四妮牢牢记住了,拿起药,甩给王庆祥一叠钞票,身子一扭走了。
四妮回到了家,发现家里已经空了,婆婆拉着闺女出去看社火了。
于是四妮拿着药,再一次下到了红薯窖的底部。
她不知道这些药管用不管用,能不能将公爹救活。
救得活,是他的运数。救不活,也是老天要收走他。
只能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