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实在是舍不得,心疼道:“这些年母亲不在你身边,你都这么过来了。你一定凡事都做得极好,不必母亲担心。”
永璜含泪道:“母亲在冷宫的时候,儿子一直牵挂不已。如今能看到母亲万事平安,儿子也放心了,只是……”他低低道,“五弟出生,纯娘娘有些不高兴呢。”
如懿婉声道:“她不高兴她的,你只管你的,好好读书,好好争气。”
永璜点点头,终究还是后怕,匆匆带着贴身小太监小乐子跑着去了。一直走到长街尽头的僻静处,永璜才缓下了气息。小乐子忙道:“大阿哥,您慢点儿。恕奴才说一句,今儿您真是犯不上。纯妃娘娘待您好好儿的,你何必还来看望娴妃,若是被纯妃娘娘知道,可不知要惹出多大的是非来。”
永璜平复了气息,冷静道:“纯娘娘固然待我好,但她到底是有亲生阿哥的,我能算什么?再好也不过是个养子。可娴娘娘便不一样了,她如今出了冷宫,皇阿玛一定会待她好。若她再度收养我自然好,若不能,我在她和纯娘娘之间左右逢源,也是保全自己最好的办法。”
小乐子看他成竹在胸,仿佛与平日那个安分寡言的大阿哥判若两人,也不敢再吱声了。
如懿回到宫中,想着世情翻覆,亦不免心事如潮,到了二更天才蒙蒙眬眬睡去。虽然入了二月,京城偏北,地气依然寒冷。殿中用着厚厚的灰鼠帐,被熏笼里的暖气一烘,越发觉得热得有些闷。光线晦暗的室内,紫铜雕琢的仙鹤,衔着一盏绛烛笼纱灯。灯光朦胧暗红,像旧年被潮气沤得败色的棉絮一般,虚弱地晃动。
如懿睡得闷了一身潮腻腻的汗,不觉唤道:“惢心……”
并没有惢心应和的声音,如懿才想起来,今夜并不是惢心守夜当值。应声赶来的是小丫头菱枝,年纪虽小,却也机灵,她忙披衣过来问:“小主可是口渴了?”
如懿掀起帐子,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茶水,抚着心口道:“寝殿里闷得慌,开了窗去!”
菱枝忙道:“这后半夜的风可冷了,小主得当心身子啊。”
如懿摸着汗津津的额头:“瞧本宫满脸的汗,开条窗缝透透气便好。”
菱枝忙答应着走到窗下,才推开窗,只见眼前一道血红的影子倏忽晃了过去,只剩下几个微蓝泛白的小星点散落在空气里,像美丽的萤火,幽幽散开。
菱枝吓得两眼发直,哆嗦着嘴唇喃喃道:“鬼火!鬼火!”
如懿坐在帐内,也不知她瞧见了什么,便有些不耐烦:“菱枝,你说什么?”
菱枝像是吓得傻了,呆呆地转过脸来,似乎是自言自语:“鬼火?冬天怎么会有鬼火?”她忽然尖叫一声,“慎嫔死的时候就是蓝色的火。有鬼!有鬼!有吊死鬼回来了!”她一边喊一边尖叫着捂住了耳朵,缩到了墙角的紫檀花架后头。
如懿听菱枝一声声叫得可怖,也不免慌了手脚,忙趿了鞋子起身,拉扯着菱枝道:“你疯了,开这么大的窗子,是要冻着本宫么?”
菱枝拼命缩着身子,哪里还拉得出来。如懿虽然生气,却也冻得受不住,只好自己伸手,想去合上窗扇。如懿的手才触及窗棂,却有一股冷风猛然灌入,吹得她身上寒毛倒竖,忙紧了紧衣裳,口中道:“这丫头,真是疯魔了!”
如懿的话音还未被风吹散,忽然,一个血红而飘忽的庞大身影从她眼前迅疾飘过。如懿眼看着一张惨白的脸从自己面前打着照面飘过,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身子剧烈一颤,惊叫了一声,直定定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