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下雪的黄昏,他听到了最好的消息,同时他也明白了自己生存的意义。
“他已经死了!........你让他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让他去死吧!..我求你了,让他解脱吧...父亲已经死了,破儿的那一份我们也拿到了...你就行行好。。让我可怜的孩子解脱吧..我求你了,求你了..”
女人歇斯底的对男人大声的吼,而声音却越来越弱,到了后面那几句我求你了,已然是带着哭腔微不可闻了。
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丈夫,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她的貂皮大衣,夕阳下,王破看得真切,一滴滴,闪闪发光。
而那个男人沉默了片刻,轻轻的说
“过一段时间吧,老头子才死,如果现在就让他死掉的话,那么舆论会对我们不利的”
.....
女人指着ICU重症监护室的王破,想要对男人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一时忘了言语,只是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
又是片刻的沉默。
男人却又突然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淡淡的对女人说。
“就后天吧,把他的眼角膜捐出去。”
女人听完这话仿佛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缓缓的瘫坐了下来。
王破看得很清楚。
她瘫倒在地上,那雪白的貂绒大衣,被染上了灰尘。
她的脸紧贴在重症ICU的玻璃上,喷涌的泪水早已花了她的妆容,眼角的淡淡的鱼尾纹暴露了她的实际年龄。
四目相对。
她说。
“你解脱了,我的孩子。”
王破不能说话,但是他那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里透出的倒影出的雪花与黄昏让她知道。
“我在看黄昏,明天会是一个好的光景。”
........
次日,那些插入王破身体上的管道被悉数的拔了出去。
替他拔掉那些管子的是医院的护士。
从卫校毕业那年开始,他是她的第一个病人,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病人。
王破觉得自己是喜欢她的,因为她是他世界里除了母亲外唯一的一个能跟自己说话的女人,而且,她戴着粉红色护士帽的时候,很美。
王破记得前些年,这个护士总是爱在他耳边说一些私人的话,比如某个医生又给她写了一封蹩脚的情书,又比如她家的姐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还有,她其实喜欢LOL,她家里都不知道,但是她只是躲着一个人悄悄的玩......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她以为他听不到,但是她可能不知道,他能看见..
因为他是一个天才,最没用的天才。
后来她结婚了,对象是该医院的某个医生,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给她写蹩脚情书的那个医生。
最后,她抹着眼泪快速的快速的拔着他身上的各种管道。
“再见,其实我早就想你死了。”
她说。
他明白。
.......
在失去这所有的管道之后,他的肉体只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半个小时左右。
所以他即将很快的被推进手术室,在去掉眼角膜后,医生会给他注射氯化钾,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生存,或者死亡,这是每一个人拥有的权利。
但对于这条即将死去的生命来说,他选择死亡,只是来的太晚。
......
黄昏的雪,簌簌落下,荡涤着这个让他有些看不清的世界。
手术室张开了巨口,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