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没答话,对我低声道:“少主,仙人在床上。你。你去看看吧。”
我微皱眉:“仙人……”
妇人惊讶:“什么仙人?她师父?!”
“对。”女子轻点头。
“那,那那个是谁?”
“你们看到木臣了?”男子忙道,“他怎么样了?”
“那个是木臣?”妇人道。
女子哭了出来。擦掉眼泪:“对,木臣。”
她蓦地跪下,握住我的手:“少主,我们怕仙人会出事。便连仙人连头皮一起剥了下来,用木臣将仙人换出。仙人没死,死的不是仙人,你醒醒吧!”
“木臣……”妇人愣愣的睁着眼睛,“是他?”
“木臣死了?”男子惊道。
“不是早就猜到了么。”女子哭道。“本该就知道他回不来了的啊。”
妇人问道:“难道你们在这是为了等木臣?”
女子哭着点头,握住我的手:“少主,你看看我。我是木萦,他是木白。仙人就在床上,你去看看吧!”
“木臣。”我轻声道。
神思压抑混沌,积在脑中很痛很痛,我努力想要想起他们是谁,木臣是谁,却着实艰难,只是心口能明显感觉得到酸痛,如绞如崩,悲不自胜。
船身被激浪推出海岸,数个时辰后终于平静,我枯坐在窗边,任她们替我擦干头发和衣裳。
她们的声音在我耳中渐稀模糊,大多都是风声,像是窗外的,又像不是,一直在我耳边吹,让我不时错觉自己像是一片枯卷黄叶,在荒野上随风飘荡,辗转不休。
天空亮的很快,她们带我去了另一间卧房,将我背上的板子除下,喂我吃饭,教我漱口,陪我睡觉。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虚望着窗棂上的阳光,直到它倾斜,变薄,最后为清冽月色所取代。
她们睡了很久,似很疲累,转醒时不知是谁轻摇了摇我,我反应迟钝,想要回头同她们说话时,她们已经起身准备为我梳头了。
女子去往船舱外,妇人带着我回到原来那个房间,房中正在煎药的男子忙起身朝我跑来:“少主!”
他顿了下,看向妇人:“没好起来吗?”
妇人拢眉,点了点头:“让她过去坐坐吧。”
“嗯。”
他们扶着我在床边坐下,床上躺着的人昏迷未醒,我轻轻握着他的手,皮肤有些起皱,指骨分明削瘦,手背上有数道很长的新伤。
“初九,他是你师父。”妇人道。
我摩挲着他的指节,心一阵阵揪痛,酸得难受。
大约触到了那道伤口让他觉得疼痛,他手指微动,没有睁眼,但握住了我的手。
我指尖一颤,像有什么涌入胸口,如江水漫延,滚过荒凉贫瘠的土地。
水雾渐渐模糊视线,我一眨眼,眼泪便掉落了下来。
“少主。”一旁的男子低低叫道。
九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得独自一人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好。
此处为寒荒漠北之地,露少雨缺,林稀草疏,百姓寄望祥瑞,又称此地‘十二田’,望此处雨水充沛,长年灌溉,恰好你生于十二腊月,索性取个‘田’姓罢,就叫你田初九,如何?
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初九了。
等下见到你师尊,嘴巴要乖一点,知道吗?
既是个傻儿,你要留着就留着吧。
……
“初九。”妇人轻轻唤我。
眼泪越流越多,我头痛欲裂,眉眼皱做一团。
“先别想了。”男子道。
“木臣……”我垂下眼睛,苦苦思索,“木臣。”
“初九!”
心底凄惶酸楚,我看向窗外:“木臣,木臣……”
脑中出现数不清的人影与声音,光怪陆离交错着,我不知不觉抓住了被子,几乎要将它揪破。
“不要想了!”妇人握着我的肩膀,“你静一下!”
我垂下头,怔怔望着地面,哭道:“木臣。”
她扶着我站起:“走吧,我们去外面走走。”
我摇头:“不去。”
“走。”她皱眉,认真道。
甲板上到处都是水,鞋子踩上去,会一层一层的浮开。
风声凛冽,天空半片墨蓝,半片微蓝,几颗星子隐亮于云间,轻淡芒光仿若透薄素羽。
我们在栏杆旁停下,我垂眸看着甲板上的水缓缓淌入大海,水声清脆静谧。
“你们变成这样,皆是因我而起。”安静了一阵,妇人出声道,“岛上应该全乱了吧。”
我抬头朝她看去。
她难过道:“我中了陷阱,踩了一个又一个,那女人不简单,她能将你们的字迹写得一模一样,连口气也学得神似。幸好你师父未死,不若,我真不知该如何谢罪。”说到这她忙摇头,怒道,“我怎么能说这种话,这话太对不住木臣的牺牲了,没有人应该死的,不应该的。”
“木臣……”我低低道。
“木臣。”她道,“这些魔奴,都很了不起。”
“魔奴。”
她朝我的肚子望来,眼眶红了:“初九,你这个孩子,也是因为我……”
我伸手贴着小腹,手指微微收拢,衣裳轻皱。
“我送你们回去吧,”她哽咽,“我带你回望云山。”
“家……”
“对,你的家。”
“好,”我看向大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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