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来跟我告别的,眼睛又红又肿。模样看着令人难受。想教训他们几句,以后还敢不敢出风头,但想想他们的教训已经够了,便不再言语。
送走他们后,我抬头望了望。天『色』虽早,但看得出今天一定是个大晴天了。
为宋闲换下了敷额的『药』草,再在花戏雪鼻子上画了个猪头,而后我着手收拾包袱。临走前看向花戏雪,睡相惨绝人寰的人我认识不少,但受了重伤还能差成这样的,恐怕也只有他了,连我师父都比不上。
沿着泥径往江下渔村走去,村子门口一个手执银枪的少年见到我,远远奔了过来:“什么人!”
我微微一笑:“我不是流民,我来找刘伯,上次问他借了鱼锅,特地来还的,他认识我。”
另一个小伙子从村口树上探出头,遥声喊道:“我上次见过她,放她进去吧。”
变美了就是好,容易被人记住,若还是以前那张面貌,怕是看上十眼都记不住。
见到刘伯后,我拿出从花戏雪身上掏来的银子,求他带几个人去抬花戏雪和宋闲,并好好照顾他们。他最初不愿,我不得已之下当了一回江湖骗子,割破自己的手腕,当着他的面伤口痊愈,再以冰蓝珏冻结碗里的茶水,最后伸手握住他,故作沉静道:“我这么冰的人你遇到过么,我是保你们风调雨顺的江河女仙,听闻你们尘间有难才现身相助的,现在要去山上对付死了百年的女鬼,不忍看那两个良善之人横死,你帮是不帮。”
带着几个老实巴交的渔民回到原地,花戏雪和宋闲都还未醒。他们伤情这么严重的情况下,我着实不该舍掉他们而走,好在这些渔民能给他们的照顾比我良之百倍,也算是对我良心的稍稍宽慰。
静静看着他们被抬远,我转身朝山上走去。
这个青阳巫后对我而言也很重要,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了,看女鬼那么着急的模样,似乎随时都有死掉的可能。
有他的玉佩在手,再佐以阵法,寻到他不是难事,一路按着清樽石所指,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日黄昏找到一处干净明澈的洞『穴』。
推开如浪一般的野棠花,在偌大洞口处听到里面有涓涓水声。因石壁有无数透光的小孔,洞内尚算明亮,夕阳霞光入来,将洞内简单摆设的石桌石凳都披上了暖『色』,我就在这片暖『色』里看到了一个男人。
想象中女鬼这么在意的人会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子,也许眼前的这人是,但也在曾经了。
他盘腿静坐着,双目微阖,苍颜鹤发,如银的白发披在肩上,同身上那袭白袍一起映着霞『色』,恍若散着芒光。皮肤褶皱如枯木,想是已逾古稀,眉宇中可见是个刚毅正直的人,但面相学说向来不准,我看人眼光更不准。
举步悄然走去,莫名有些心慌,『舔』了『舔』唇瓣,我开口:“你,你姓青阳吗?”
他纹丝不动,没有说话,我拿出玉佩:“这是给你的。”
顿了顿,我伸出手举在他鼻下,静悄悄的,没有呼吸,他死了。
我抬起头,他身后的洞壁上画着很多壁画,都是人物,线条温雅,不知是谁所作,但能看得出画上的人物很快乐,一男一女,有嬉戏秋千,有分花而行,有醉卧温柔,有画眉挽髻,女的是那女鬼,男的年轻潇洒,眉宇中有几分像他。
一日一夜的赶路令我疲累倦怠,倚着洞口坐下,山风迭『荡』而来,吹得花影重重。
天『色』悄然暗下,夜『色』分外晴朗,皎月皑皑,星光漫空,视野尽头,月笼寒江,涛声翻滚,千里绝尘。
忽然就想喝酒了,已经好几年没喝了,最后一次还是和十八喝的。我说我的身体不会醉,她死活不信,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坛白酒,几口就把我灌醉了。当然,不出一盏茶又恢复了清明,但那种醉酒的感觉真的很好。她当时鄙视我:“你当然觉得好,你又不会头疼,醉酒醒来脑袋可是晕的要死的。”
清月流云阔,年岁忽六载,
夜『色』不足醉,何人可举杯。
好想喝酒,好想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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