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我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褪去了方才的不屑。她沉声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可你别忘了,这些门阀氏族的存在是以自身利益为大的,若救济这些百姓损害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怎肯?”
一开始只想说出心中所想,到现在竟莫名有些恼怒,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她争执这个,我看着她的眼睛,怒声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些人比我们更懂。到时候若城汤覆灭。他们世家门阀平定天下所消耗的人力物力才是真正的大损元气。他们怎会不懂利益权衡?”
说完,觉得争执这个真是浪费时间,便想要快些脱身,她却不依不饶:“那你说。他们为什么对这些百姓坐视不管?为什么还派军队禁止城乡百姓进入都城,任由他们在城外哀嚎遍野?”
我头也不回往前走去:“我哪能知道,这些人有着生杀予夺和决策断言的权力,我没有坐在那个高位,我如何设身处地去想?”说着停下脚步,“这四面八方的,出口在哪?”
她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喂,你叫什么名字?看你口齿伶俐,出口成章。你读过不少书吧?”
我抬脚走去:“我没有读过书。”
“那你叫什么?”
我微微一顿,望着前面来回疾走的人影,心绪一下就空了。
我叫什么?田初九死了,这是最好的结局,月牙儿也不能活着。那群人一定不会死心的,那我叫什么?
却在这时,一个声音猛然暴喝:“田初九!”
我略略一愣,回过头去,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疾步冲我奔来,身后跟着两个大汉,其中一个指着她,怒声道:“田初九,你给我站住,再跑打断你的腿!”
那女人转眼便奔到我们跟前,我极快横出一脚将她绊倒在地,弯身揪住她头发将她的脸扬起,洗的白白净净,倒算得上眉清目秀,但额上没伤口,不是我原先捉的那一个。
她癫狂的挣开我,瘦骨如柴的手指冲我眼睛戳来,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往后掰去,顿时听得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她仰首惨叫,痛不欲声。
两个大汉把她拖走时,她怒目瞪着我,不断破口厉骂。游姑娘走上前来,摇头啧道:“你可真狠,她那两根手指可能要残废了。”
我冷冷的望着他们,皱眉问道:“她要被带去哪?”
“送去京城呗。”
“京城?”
她把玩着头发:“这个月的田初九满三十个了,明天就会被送走。”
这语气云淡风轻的就像在说,这月的老母猪满三十头了,明天就会被送走。我诧异的转过身子:“三十个?田初九?”
她伸着两个手指,各绕着胸前的一簇头发,点头道:“眼下的世道就是如此,名声越臭的反而越吃得开,冒充田初九的还算少,冒充董翠玉和傅章的人更多呢。”她仰头叹道,“就是不知道真的田初九去哪了,我姐姐找了她六年,毫无所踪啊。”
眉头皱的更深,我道:“孙神医找她干什么?”
她一笑:“你觉得田初九可怕吧?”
我不置可否,她得意的凑过来:“其实我跟你说,田初九是个大美人,杏面桃腮,绝『色』难求,『性』情也很温柔,整个人就像是水捏的,讲话也娇滴滴的,根本不是传言中的那个女魔头。”
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我一时呆住了。
她凑得更近些:“六年前她成名的鸿儒石台你可知道?其实她是被人冤枉的,因为她太漂亮,所以有人嫉妒她,因而故意陷害她。悄悄告诉你,当时我也去救她了,为此她很感谢我,视我为知己。”
我:“……”
如若我没有记错,当初在小桐驿站时,她亲口所说,她特意花了十文钱问人买了五个臭鸡蛋来砸我,为此被杨修夷用茶杯砸中了脑门。我看向她光洁的额头,还有淡淡的伤疤,当时杨修夷盛怒,恐怕她骨头都伤到了,即便有孙神医在,也不可能将疤痕去的一干二净。
她仍在继续:“可惜的就是不知道她去哪了,不然让你见识见识,她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唉,真是天妒红颜,但愿她还活着。本来还有更多秘事可以跟你说的,但谁叫你不是我们自己人……”
说到这,她忽的上来拉我,尖声叫道:“快闪开!”
已来不及了,在周围一片尖叫声中,一盆水骤然从我身后泼来,而我冰冷如霜的身子过了半响才有所感知这是盆滚烫的开水。
我转过身去,是刚才被我掰断手指的女人,她的五官愤怒的皱着,一把将手里冒着热烟的木盆朝我身上扔来。
我脚步一闪,躲开木盆后朝她扑去。怒不可遏的滔天之火几乎要将她打死,周遭的人都来拉我,却在触碰到我的身子时纷纷躲开,有人喊烫,有人喊冷。
将她打的鼻血喷涌面目全非时,我才站起身子,随意将鲜血往裙上一擦,看向游姑娘:“我走了。”
她指着我湿漉漉的脸,瞪着眼睛:“你……”
兴许脸上的泥垢被开水冲掉了,但就算被她认了出来又能如何,我冷冷看着她:“你当我没来过吧。”
她没有说话,她身旁的一个『妇』人盯住我惊叹:“好标致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