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杜勒玛遗憾的是丈夫的尸首并不完整,据说丈夫的首级被尼堪贼人挂在济南城墙上都快风干成骷髅了。
杜勒玛曾派人想从尼堪那里赎回丈夫的首级,然而尼堪贼人却不肯将她丈夫的首级交还,不得已杜勒玛只好在礼部和宗人府的安排下将丈夫豪格的无首尸体暂时寄存在北京西山一座寺庙中。
本是想等时局变好之后请朝廷正式择址安葬,不想时局却是越来越乱,如今的大清休说成为中国之主,连北方之主都做不成。
离开北京前,杜勒玛带人到西山将丈夫的尸体取回,就地火化捡了骨灰收敛。
没有办法,不这样做的话,豪格的魂魄便无法返回关外。
这也是杜勒玛为自己的丈夫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以后,她可能就不是肃亲王福晋,而是郑亲王的侧福晋了。
“额娘,那个留着大胡子的阿牟其呢?”
小富绶躺在额娘的怀中,他所说的阿牟其就是经常欺负她额娘的人。这个阿牟其对小富绶也很好,常常会蹲下让他骑大马。
杜勒玛没有说话,对多尔衮她是有感情的。
人和人相处,日久总会生情。
车窗外,正蓝旗的家眷们麻木的跟着大车小车边上,如一群蚂蚁般缓慢的向着东方行进。
从离开北京之日算起,他们已经整整走了八天。
每天都差不多要走几十里路,这么多天下来,除了坐在马车上,骑马的,其他人两条腿早就沉得好像绑了石块似的。
当年,他们从盛京到北京可是足足走了小半年,而现在,他们却要在一个月内赶到盛京,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不时有人因为太累不得不停下脚步在路边休息,结果却被旗兵们催促赶紧走。
实在走不动的就被旗兵们强行抬到道路两侧,因为不能让这些人挡了后面人的路。
被抬到一边的多是上了年纪的满洲老人,以及一些实在背不动东西的汉奴。
至于这些人会不会跟上队伍,又会不会被后面的两黄、两红旗的人收留,就谁也不知道了。
杜勒玛放下帘布,这刻她是庆幸的,因为,她是主子。
小富绶安静了一会却是坐不住,撅着小屁股又爬到窗户边,一只小手拉开帘布,另一只小手则抓着一只拨浪鼓,探着半边小脑袋对外面正跟着爹娘往前走的小孩子喊道:“尼堪,尼堪,好听吗,好听吗?”
清脆的拨浪鼓声并没有吸引那些尼堪小孩子,因为他们稍有分神就会跟不上自己的爹娘。
“小主子,外面风大,您还是把帘布放下吧,免得吹风着了凉。”
小富绥的汉人阿姆听到小主子的声音,从马车前面探过身子先是瞅了眼坐在里面的主子,然后便准备抓着车杆起身将小主子的拨浪鼓连同小手塞回车窗内。
然而没等她的身子够着车窗,一枝利箭就从她的眼前闪过,继而就听小主子一声惨叫,小手中的拨浪鼓掉下马车被车轮压得粉碎,车厢内也传来主子福晋的尖叫声:“富绶,富绶,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旗主福晋的惨叫声和哭声并没有传出很远,因为四下里到处都是惊恐的尖叫声。
中箭的人不断从马车上一个又一个的落下,牲畜拉着满车的人和物资到处乱跑,撞到一片又一片人的同时也将上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抛下。
哀嚎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侧翻的车辆,瞬间将通往回家之路的官道堵得水泄不通。
满洲人的妇孺在乱跑,汉奴阿哈们也在乱跑,漫天箭羽中,他们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却成片成片的被射死。
“敌袭,敌袭!”
八里铺的山脚下,到处都是正蓝旗兵的尖叫大号声,披甲兵们拽着马缰,拼命抽打座骑,想从混乱的人群中冲出,可却被混乱的人潮夹在当中。
“杀奴!”
高岭上,无数头系红布的顺军士卒挥舞着长刀,漫山遍野的扑涌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是那么的可怕,极近狰狞。
八里铺前,一队队脖系白巾的顺军士卒也从各处现身,这些水手们没有披甲,清一色的拿着淮扬大刀,向着当面混乱的满洲人群冲去。
大刀肆虐挥砍,夺走一条条鲜活人命的同时,也夺走了那些回家之人最后的希望。
尼堪,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