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回想了好半天,道:“奴婢只记得姑奶奶小时候特别安静,不怎么苦恼,因此将姑奶奶接来太太身边,太太也没怎么费心。”
“小时候,像衍哥这么大时候,我是个什么样子?”
周嬷嬷又细细想了一会子,反问:“姑奶奶问这个做什么?奴婢记性不好,不大记得了。只记得那会子咱们一房服侍除了太太陪房,就是分家时分人。一开始人多,后来打发了一部分,那时已有了六爷、十姑奶奶,六爷倒罢了,小时候就和衍哥似,天天儿睡,十姑奶奶却屋里待不了一刻钟就闹着要去外头。太太也忙,傅姨娘身边只有两个小丫头,倒是不怎么见十三姑奶奶哭闹……”
难道衍哥像舅舅陈明贤,可明玉和陈明贤又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
陈老太太打发管事来,一则报喜,二则接她们去淮安。
傍晚带着衍哥去秦氏屋里请安吃完饭,明玉就提到这事。
秦氏沉思片刻,问道:“我记得陈老太太寿辰是九月吧?”
虽然不是整数,家里人也聚不齐,但每年陈老太太寿辰,淮安、苏州亲戚仍旧会来。明玉点头笑道:“娘记性真好,老太太寿诞是九月初八,重阳节头一天。”
“眼下已七月了,咱们南京也住了两个月。”秦氏面带微笑,顺着窗棂子望着外头绚丽晚霞,缓缓道,“下次回来时候,咱们就不必走了吧?”
下次回来时候,她们就能真正有个落脚地方,有个属于自己家。明玉一直心里规划,从前宅子买不回来,可以重修建,想建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杨家晓得她们要离开南京,少不得又请她们吃了一顿饭。饭后,杨夫人携了秦氏手,依依不舍,说了许多盼着她们些回来话。杨大奶奶、杨二奶奶就缠着明玉,“为什么急着走呢?再多住些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好不好还真难说,南京几代立都,繁荣自不必说,可她们住这花费,远远超出了京都。杨二爷是开酒楼,说什么他们买菜买米一次买得比旁人多,价格便宜,杨家就是这样。可结果,价格一点儿也不比京都便宜,且菜也不鲜,米也是陈米,明玉婉拒了好几次,不好劳烦他们,但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送来了。
他们上下连二十口人也没有,送来菜足够三十个人吃了。落英曾怀疑,送来都是杨二爷酒楼里买剩下,香桃当即送了她一个爆栗子——那须得怀疑,分明就是!
虽然不鲜,丢了却可惜,拿出去买未必卖得掉不说也管不了多少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杨家,让杨家人自个儿吃一吃。结果,隔天送来多了……
气得香桃把剩下都扔了,见过脸皮厚,没见过这么厚。后来明玉想了个法子,送来都收下,没有钱全部记账,日后有钱了再还上。那些难腌制腌制了,不能腌制能风干就风干。一日杨二奶奶去,只见院子里到处都是晾着菜干,周嬷嬷还拿着一套衣裳去外头典当,说是换了钱买咸菜罐子,又说她们若离开南京,这些腌菜、菜干都存放杨家,等回来南京再来取。
本以为这样情况会好些,但……
明玉每每想到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人家就能做到面不改色,我行我素。
对此,让明玉为日后搬回南京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以后一定要选一个离杨家很远地方才好。
“谁家没有那么几件事,我们来了之后,多亏你们照应。特别是二奶奶,想着我带着孩子,一边管着家里庶务,一边还要关照我们,竟瘦了许多,我们……”明玉满脸感激,“虽然我们走了,到底还有事要麻烦你们呢!还望大奶奶、二奶奶费些心。”
杨二奶奶立即道:“毕竟来了一趟南京,如今去淮安也是做客,少不得要预备些东西带回去,可是为了采办……”
明玉忙摇头,笑道:“东西已购买齐全了,不是为这个。我们剩下些东西带不走,丢了又可惜,少不得请你们帮我们先收着,等我们来了南京就取回去。眼下,还麻烦二奶奶安排几个人过去搬。”
杨二奶奶很爽地应下了,可没想到是菜罐子……
明玉道:“我们家和你们家都是吃过苦头,都明白一针一线来之不易。丢了委实可惜,倘或我们一时半刻不能回来,你们也可以尝尝,周嬷嬷手艺还不错,我们陈家许多私房菜里面都添加了咸菜提味呢!”
杨二奶奶面容有些僵,到底还是叫人厨房那头寻了空地存放。香桃几个看着她和杨大奶奶神情,忍不住暗暗地掩嘴偷笑。明玉没法子,只能隐忍着,差点儿忍出内伤。
虽然以杨夫人为首杨家人很吝啬,可不晓得从哪里得知陈老太太寿辰,竟预备了一件昂贵寿礼——琉璃麻姑拜寿屏风,边框竟用檀香木,放屋里便隐隐约约能闻着一股凝神静气香味儿。
据说是从前家里情况好买来存着,只是杨家东西轻易收不得,特别是昂贵。几番婉拒怕路上碰坏了,杨夫人大抵也舍不得,明玉暗示老太太喜欢藏书,她便去杨老爷书房寻了一箱子书。
明玉略翻了翻,竟有十来本有价无市孤本,比起那屏风,这个价格高。明玉又有些犹豫,秦氏微笑道:“杨夫人是不认得字,杨家几个孩子打小也不爱念书,杨老爷千辛万苦收集这些,白白被他们糟蹋了不少。杨夫人去取,杨老爷又没说什么,就收下吧。书和人一样,也须得遇见知音才能得到妥善保管,继而传承下去。”
即便是很珍贵孤本,杨老爷也随意放外头,因为杨家根本不会有人去动。
秦氏神情颇为无奈:“杨夫人虽不认得字,却也晓得孤本价值连城,倘或杨老爷仔细收着,指不定就被她拿出去买了。杨老爷爱惜笔墨,怕买书人不珍惜,也只能与一般书籍搁一块儿,这十来本,怕是杨老爷仅剩下。”
明玉神情不由肃然起来:“收下真没问题么?”
秦氏道:“你杨伯父脾气有些怪,行径也叫人捉摸不透,既然他给了,你就替老太太收下。这些书去了陈家,也算是遇见知音了。”
可毕竟价值不菲,倘或日后杨夫人晓得,怕是要气得吐血。杨老爷虽不大管家里事,一旦他开了口,明玉却不晓得该如何拒绝。
一想,杨老爷一直感念楚家恩,来了这么久,也从不见他为杨大爷事开过口。说不定,杨老爷并不希望杨大爷做远洋买卖。预备了两天,看了黄历,择了七月中旬从南京动身。因四爷早一步回了淮安,这一回陈老太太打发了个管事来,却也怕路上出事,因此王福也随着她们先去淮安,平安送到再返回南京。
家里三房人都预备了一些南京土特产,明珠亲事定下就要出阁,即便与明珠、明珍姊妹关系不好,到底也该预备一份贺礼,怕回了淮安来不及,就南京预备了。只是,明珠婚事真定下了么?
落英撇撇嘴道:“管事也说了动身时候有人上门提请,议亲还要议,没有下聘就算不得定下了。再说,她们回来一年多,现才有信儿,谁晓得对方提亲打着什么主意来?若有别企图,老太太未必会答应。”
香桃白了她一眼,“就你明白。十四小姐今年十七了,哪里还有挑挑拣拣资本?老太太也为她事头疼,果真有人上门提亲,管他是胖子还是瘦子,还不是只能答应下来?总不能一直留着十四小姐不嫁吧?咱们十五姑奶奶,都生孩子了。”
这句话倒是真正提醒了明玉,明芳产期临近,该送份贺礼去。再者,一转眼就是十月,前线要打发人回来。今年不定是楚云飞,却也要预备些东西送去京都,让六嫂托人给楚云飞带去。去年带去鞋子,只怕早就穿坏完了,还要预备冻疮膏,越想事儿越多,明玉打起精神,朝香桃道:“明儿你们和周嬷嬷去街上逛逛,瞧瞧有没有好皮草,再买些结实料子回来。”</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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