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客,明菲见了礼让座,翠娥晓得王家紧张明珍肚子里孩子,忙给椅子上垫了垫子,明珍款款坐了下去。
明玉心情有些复杂,说不清什么滋味,明珍目光屋里转了一圈,就当没看到她,后落到明菲身上笑道:“十妹妹明儿大喜日子,我也略备了点儿东西,特意给妹妹送来。”
说话间,雪鸢捧着个盒子呈给明菲。明菲笑着道:“七姐姐身子不方便,何苦专门跑一趟?随便打发个人来了就好了。我听十四妹妹说起,王夫人特别紧张你肚子里孩子,万一路上颠簸了可如何使得?怪罪下来,倒是我不是了。”
这话看着是恭维关心,仔细一听就听出来了,王夫人紧张是她肚子孩子而已。明珍暗暗地咬了咬牙,面上仍旧带着和气笑,叹道:“到底是妹妹出嫁,我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看看才是。若不是怀了身孕,也不至于到了今儿才来,早就该来看看妹妹了。”
说了几句闲话,**才晓得明珍有了身孕,便也跟着道了一声喜。明珠听说明珍来了,就过来寻明珍说话,明菲屋里热闹了半个时辰,直到午时,大伙方出来吃饭。
饭桌上,明珍对大多菜色都不怎么感兴趣,还因为害喜吐了两回,明珠见她没什么胃口,也搁下筷子说起明珍王家,是专门开了小灶给她做吃,每一样都格外讲究,那怕是引起明珍呕吐气味也隔绝了。
**想到自己怀第一个孩子那会子,也因为害喜厉害,对许多气味过敏,可婆家没有分家,她想单独开灶做些吃食也不能够。明珍是王家长媳,王夫人又只有王志远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她才有这么好待遇,不由得真心实意道:“还是七妹妹有福气!”
明珠洋洋得意看了明玉一眼,好似有福气是她自个儿一般。
五奶奶却深深看了一眼笑容灿烂明珍,当初她才怀孕那会子,婆婆三太太也格外欢喜紧张,虽不至于单独开个小灶给她做吃食,但也天天儿看着她将一碗一碗安胎药喝下去,她是一半惶恐一半欢喜,觉得婆婆这样实是自个儿福气。可等女儿出世,婆婆态度立刻就变了,她还月子里头,丈夫房里就多了两个模样俏丽丫头。
五奶奶笑道:“王夫人待七妹妹这样好,七妹妹要孝敬她才是。”
明珍受教地点点头,一顿饭吃所有人都没什么滋味。
落英气愤地道:“她这样到底做给谁看呢?过得好不好与咱们什么相干?”
香桃见明玉神色郁郁,笑道:“她眼下除了能做这些还能做什么?其实你也不用生气,反过来想,七姑奶奶本来就爱粉饰太平,她要不过是大伙羡慕目光罢了。”
落英不解,疑惑地望着香桃,香桃冷笑道:“果然这样好,又何必处处与人说,生怕别人不知呢?她大概是担心别人知道她其实过得并不好。”
明玉叹了口气,晓得香桃虽然是和落英说话,却句句都是说给自己听。她并没有将明珍放心上,她只是觉得明珠太无理取闹,何必回回都看她?明珍嫁了就嫁了,王家对她好不好和她无关,说到底和明珠自个儿都没多大关系。她只是担心,明珠那样态度难保不被有心人瞧见。
明珠年纪也不小了,三太太也该给她议亲了。回头有人打听起来,明珠怎样她委实没那个心去操,可同样身为庶出明芳,也差不多要议亲了。还有嫁去平阳侯府明菲……
“明儿我也只能远远避开她们!”
但眼下却避不开,明珍后面叫住她,明玉很想装作没听见走开了,想想这么做反而有逃避嫌疑,索性转过身朝明珍走近了两步。
明珍身边这会子只有雪鸢和两个小丫头陪着,明玉站她三步远地方见了个礼。明珍勉强回了一礼,一抬头见明玉神色平静,身边两个丫头眼里却带着戒备,笑了笑道:“听说四婶婶给你说了门亲事?没想到,你这辈子也能正正经经嫁一回人。”
明玉浅笑地回望明珍,道:“人只有一辈子,难道谁还指望下辈子不成?”
“是啊,人一生只有一辈子,可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明珍一边说,一边理了理衣裳,顿了半晌忽地抬头朝明玉嫣然一笑,问道:“妹妹可是还怪我?”
明玉深吸一口气,迎上明珍带着笑意眸子,一字一顿地道:“我只望七姐姐这辈子都没有后悔那一刻!”
明珍笑意有瞬间凝固,虽一闪而过,却也没能逃过香桃眼。
“妹妹说什么话呢,我也没做什么,有什么好后悔?我今儿喊住妹妹,也没别意思,不过看见了问一声罢了。妹妹又何必草木皆兵?”
明玉松来袖子里握成拳头手,轻声笑道:“七姐姐既然觉得问心无愧,为何不敢把实话告诉阿珠?其实我也觉得七姐姐没做什么,可阿珠却不这么认为。”
明珍暗暗地咬牙,她确实没把实话告诉明珠,就连杜嬷嬷到现都还觉得只是王志远和王家错,因为王夫人对她好,杜嬷嬷心里才平衡一些。那件事,知道人越少越好,明玉这是威胁她呢!
明玉见明珍不说话,脸色不觉冷下来,道:“七姐姐是明白人,你是陈家女儿,我也是陈家女儿。真正闹出来谁脸上好看呢?我今儿就坦白告诉七姐姐,我恨你,但我不想因为恨你一个人,而害了对我好为我着想人!七姐姐或许舍得阿珠,我却舍不得为我着想对我好人被他人指指点点,但如果七姐姐想伤害她们,就是赔上我这辈子,我也不答应!”
说完这些,明玉觉得心情沉重了,她一刻也不想面对明珍,遂福福身转身而去。留原地明珍怔了半晌,气得咬碎一口银牙,盯着明玉离开方向,狠狠道:“也不知有没有那个资格恨我!”
雪鸢自是了解明珍心思,见她气得浑身发抖,忙开解道:“姑奶奶委实不必生气,奴婢已经打听了,十三小姐定这门亲事不算什么,那楚家原来也不过是商户,与十三小姐定亲这个人,据说已二十三四岁了,一无功名,二无家世,这么大年纪才谈婚论嫁,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香桃和落英担忧地回望,落英素来有什么说什么,忍不住道:“就怕七姑奶奶又做出什么损害咱们小姐事儿。”
明玉笃定地摇摇头:“她现还不会。”
香桃和落英仍旧担心,如果这会子明珍说了什么话,传到楚家耳朵里,即便楚云飞母子不计较,楚家其他人却不好说了。这样担忧并没有维持多久,午饭后喜娘便开始给明菲讲婚礼上规矩以及须得她本人注意。明玉和明芳还是姑娘,不好旁听,刚回到屋里,就瞧见顾妈妈亲自领着个姑娘朝明玉屋里走来,香桃看着两眼,才认出是——楚凤怡。
楚凤怡打扮活像一只翠色画眉鸟,葱黄色缎织掐花对襟外裳,玉色百褶如意月裙,一双眼带着几分挑剔打量着明玉屋子,然后才久别重逢似欢喜地握住明玉手,笑问:“姐姐一向可好?”
又“咯咯”笑了两声,促狭地盯着明玉道:“我从今儿开始就不能叫姐姐,要改口叫嫂子才对!”
顾妈妈咳嗽了一声,笑着朝明玉道:“楚大夫人和楚二夫人都来了,太太外面陪着,叫十三小姐招待楚六姑娘。”
明玉点了点头,请楚凤怡入座,顾妈妈自去忙碌,香桃亲自倒了茶来待楚凤怡十分客气。楚凤怡吃了几口茶,便很兴奋地告诉明玉,楚大夫人和楚二夫人这一趟来京都,主要还是为了楚云飞婚事。
落英和香桃松了口气同时,又注意着自个儿神情不敢过分表露。楚大夫人和楚二夫人对四太太倒没一开始就提这话,只说以后就是亲戚,现如今明菲出阁,她们怎么样也要来走动走动,后才说到,等明菲回门后,就选个日子下聘。
四太太颇为惊愕,按照之前楚大夫人态度来看,分明是想把婚事往后推,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又改了态度。四太太算了算日子,早些过门也好,她心也能安定下来。
当天下午,楚大夫人和楚二夫人送了礼,没坐多久便说四太太忙,明儿再来坐席告辞走了,楚凤怡明玉屋里不过待了两盏茶功夫,也随着长辈去了她们京都落脚地儿。香桃反而有些担忧,若是明儿明珍和明珠当着楚大夫人和楚二夫人面儿说了什么可如何是好?
是以,第二天听说明珠和明珍到了,便去盯着。没想到明珠和明珍不过来看看明菲,明珍便借口身体不适家去,把明珠也带了去,香桃终于舒了口气,紧绷身子也跟着放松下来,明珍冷眼瞧着,嘴角慢慢浮现一抹冷笑。
明珠还嚷嚷着要看热闹,明珍一使力将她拉上马车,帘子放下,她不满地望着姐姐:“为什么急着走呢?侯府迎亲,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明珍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好瞧?不过是照着规矩来,这些规矩都大同小异。”
头天晚上,明菲几乎是一夜不曾眠,刚闭了眼就被赵嬷嬷喊醒,稀里糊涂吃了些点心,喜娘进来道了吉祥话儿,便开始指挥几个翠服侍明菲沐浴衣,明玉去她屋里时,四太太隐忍着一双微红眼,拿着梳子给明菲梳头。明菲对着镜子,眼眶儿也有些红,喜娘嘴里吉祥话儿这会子听着,是离别之语。未了四太太又说了些孝敬公婆、体贴丈夫等语,说到后已哽咽不住。
顾妈妈红着眼眶儿劝道:“太太别伤心,没得十小姐见了也伤心,回头喜娘上了妆,十小姐该哭花脸了。”
四太太忙拿手帕擦了眼角泪光,让明玉和明芳陪着明菲,她去外面招待客人。
辰时四刻,外面传来爆竹声,翠兰见喜娘还忙活,不免有些着急,赵嬷嬷淡定地看了她一眼,道:“不着急不着急,姑爷还要去拜见长辈,一会子带人来抬了嫁妆,吃过午饭才去。”
赵承熙一身大红喜袍,被簇拥着去见四老爷、三老爷等长辈,四老爷因去了平阳侯赵家两回,想走赵家门路谋个一官半职不成,面对女婿便不怎么高兴,也不说话。三老爷见状,咳嗽一声说了些管面子上话,倒是十分赞赏赵承熙稳重。
见过岳丈家诸长辈,便带着人去抬嫁妆,陈明贤晓得妹丈打小军营,不擅长诗词歌赋,拦着门只要红包就罢了。不曾想今儿还有几位他才结识同窗非要来凑趣儿,有意为难郎官,便有人出题让郎官以时下天气吟诗一首。现如今属于春天,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把这个时节能写都写了。没想到不过片刻,门外赵承熙果然朗读出一首现做诗,韵律辞藻含义样样不缺还颇具意七言绝句来,叫人跌破眼镜。
大伙愣了愣,随即打开了门。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两盏茶功夫就被抬出去了。院子里外都安静下来,明菲才真正有些紧张了。看了看明玉,又看了看明芳,蔡姨娘站出来笑道:“我是不大通这些,不过听着怪好,想来咱们姑爷也不是个……”后面话没说出口及时改了,“姑爷文武双全,十分了得,十小姐真是有福气。”
如赵家这般功勋世家,子孙后辈纨绔不学无术多,他们不需要自身努力就已有了不错前程。所谓含着金勺出世,但像陈家这样侍书门第,子孙要想出人头地,就只有科举一条路。
蔡姨娘跟着四太太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想到这儿就看了明玉一眼,虽然楚家不错,但楚家根基说起来还不如陈家,楚云飞不过一个秀才身份。她心里便有些平衡了,明年春闱,京都聚集天下举子,彼时随便寻个出身清白,明芳就有奔头了,倒比徐家还好。这士农工商,商户不愁吃不愁穿,可见人却总要低三分。
正午初刻,**等也进来告别明菲,然后由大伙陪着去拜别爹娘。顾妈妈托着托盘,四太太拿着勺子喂明菲吃一口“上轿饭”,寓意女儿不忘父母养育之恩,之后才由嫂子替明菲盖上盖头,喜娘背着明菲上花轿。
四太太凝神望着渐渐远去明菲,直到外面传来一阵炮竹声,炮竹声过后,便是热闹喧天喜乐。
送亲随着一道去了,家里还有十来桌宾客热闹地吃着饭。四太太收起各种情绪,打起精神料理剩下事儿。
至傍晚,才逐渐安静下来,楚大夫人见四太太得闲,颇有些迫不及待地告诉四太太:“我们回去后找人合了八字,算了日子,算来算起,只有八月有两个好日子。我想着彼时十三姑娘也已及笄,时间并不紧凑,咱们两家也都来得及预备。”
四太太微微蹙眉,今年恰好逢大比之年,明年又有会试,乡试一般是九月,楚云飞这个时候娶媳妇,岂不是要耽搁他?
楚大夫人见四太太没有立刻答应,又道:“错过了今年,也只有明年秋天了。我也不怕告诉太太,云飞这孩子从小儿就有主见,脾气又倔强孤僻,他父亲离世时将他托付给我们。终究又不是自个儿亲生儿子,管严了说苛待,不管又不好。眼下他岁数不小了,我们老二家小七都已成亲,他还这么孑然一身,知道明白我们难处,不知道还不晓得如何说我们呢?”
说到后,神色已黯然凄苦充满了无奈和委屈。
这一回他们上京楚云飞并没有跟着来,也不知楚夫人和楚云飞意思。四太太犹豫片刻,眉间露出倦意:“今儿忙了一天,您大老远赶来,也没好好歇歇,不如歇两日再细细商议?”
恰好顾妈妈进来回事,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楚大夫人见四太太家里忙乱,也就不好再多说了。等顾妈妈回了事,她起身告辞。
四太太亲自送她出门,蹙着眉头回到屋里。顾妈妈见了,琢磨着道:“也不知这楚大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子这样,一会子那样。莫非是听说了什么话?或者……”</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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