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西边桌上像是醉了酒的那个人,腰间鼓鼓的,不知道隐藏着什么凶险的武器,而他伏在那里装睡,说不定是在冥听。
——一条长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汉子,正在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看他喝茶的样子,xing子一定很急。
——而坐在后门门口的那个人,正在很认真、很仔细地修剪着指甲。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很干净,这样一双文静秀气的手,如果施展出虎爪、鹰爪一类的硬功,也绝不会含糊。
这四个人分坐在茅草小酒棚的四个角落里,正好守住了这里全部的空间。倘若有人在这里生事,绝对逃不过这四个人的合力一击。
但这四个人,似乎并不相识,都依然故我,悠闲自得,做着自己的事情。见多识广的蒲花居然也猜不出他们的来历,也可能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时他才感到,自己的江湖阅历实在有限。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么多高手,自己居然全然不知,大雁阁的资料库里也没有关于这些人的记载。
令他更觉得奇怪的是,这样一家小酒店里,居然还竖着几根容两三个人才能怀抱的大柱子。
他没来得及细想,扭头问背上背着的小孩儿,问道:“你的家人在哪儿?”
小孩儿可能是玩累了,也可能是受了惊吓,在他背上居然睡着了。他只好大声地道:“请问哪位姓朱?”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
酒店里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本来喝酒猜拳、唠家常的人,也都不说话了,突然都用一种极其惊异、惊讶、惊恐的目光望向他。
空气像顿时凝固了一般。
只有一位垂暮的老人,坐在靠近西窗的一张大桌子旁,还在谈笑风生。
他的桌上摆满了十二道好菜,都没有动筷,居然无人作陪。整张桌子旁,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把玩着手中一件做工jing致的小木塔。
老人身旁,站着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稍显富态的中年人,这个人不像是轻易伺候人的人。此时,却毕恭毕敬地为老人斟酒。
老人看着这个人,正在说道:“看看吾孙的杰作。……”
没等这个中年人开口,老人已听到了蒲花的询问,斜睨了一眼走进来的蒲花,接口道:“我姓朱,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找我。有什么事么?”
又看到了蒲花背后背着的小孩儿,淡淡地问道:“检儿怎么了?”
蒲花一脸无奈地道:“这孩子不小心被蛇咬了。”
说罢,背着小孩儿向老人走去。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小孩儿的家不是在玄黄酒店,这家酒店的老板也不姓朱,而是他的家人恰好正在这里。
满屋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居然都没再说话,屋子里静得出奇。
装睡的那个人,也突然抬起头,看了看手中提着无鞘长剑的蒲花,仿佛如果他对老人不利的话,就要出手一搏了。
老人却淡然地向他招招手,道:“风高露冷,先生不妨过来一叙。”
看老人的神情气度,绝非一般人。
若说是王侯将相,却有种王侯将相也无法凌驾的威严;若是巨商富贾,巨贾富商却没有他那种视钱财如无物般的豪气。
中年人使了一个眼se,老人旁边桌上马上站起来两个同样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人,这两个人看上去像是老人家的仆人,但从神情态度上看,倒更像是这位中年人的仆人。两个人匆忙走上前,抱走了他背上的小孩儿。
蒲花想不到,这小孩儿居然大有来头。
(四)
“先生请坐。”老人指着对面的凳子,示意蒲花坐下。
蒲花也毫不客气地坐在老人的对首,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人,不情愿似的为他倒上一杯酒。
老人回首问旁边的人道:“检儿的伤势如何了?”
一位穿着土布衣裳的年轻人,尖细着声音回道:“小公子虽身中蛇毒,但经过高人以内力逼出毒液,已无大碍。请主上放心!”
“老人家如何称呼?”蒲花端着酒很客气地问道。
老人也端起手中的酒,道:“老朽朱三,这位是老朽的管家李进忠。”
蒲花也向中年人颔首为礼,中年人李进忠用一种厌烦、疑忌的目光看着他。
蒲花又问:“老人家是什么地方人?”
“京城。”
老人也看着他,问道:“敢问先生贵姓?”
“在下蒲花。”
老人举杯道:“感谢蒲先生对吾孙的救命之恩。”
蒲花谦和地道:“不敢当,只是适逢其会而已,恰好他又刚刚想拜我为师。老先生有此聪颖之后,实是福气。不知我这个师父,当得不当得?”
“哦?”老人眼中透出惊疑的神情,忽然爽朗地笑道:“我这个拙孙,一向眼高于顶,顽劣异常,既能甘拜先生为师,可见先生必有过人之处,得此能师,老朽也甚感荣幸,有何当不当得之说?”
——看来老人并非江湖中人,大雁阁三当家“隐侠”蒲花蒲之正,在江湖上多少还是有一点儿名头的,久闯江湖的人,也多少能知道一点儿,可是这位老人竟似对蒲花一无所知。
蒲花居然也猜不出老人的来路,他竟然不知道,江湖上居然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这位老人看上去弱不禁风,富态安祥,甚至不谙武功,竟能养着这么多位江湖好手为他效命,可见老人必定非同一般。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看来自己确实涉世不深,对这个江湖实在知之甚少。他叹了一口气,冲着老人一抱拳,道:“承蒙老人家不弃,这个孩子,我就算是收下了。”
老人看了一眼仍然侍立在侧的李进忠,道:“我们的话,你可听到了?还不去准备拜师之礼?”
李进忠讶然地看着老人,似乎觉得不可思议,yu言又止,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应诺了一声“是。”转首走向大门。
还没等他走出门口,突然和从外面兴冲冲闯进来的一位胖胖的中年人,撞了个满怀。
这位胖胖的中年人边冲进来,边嚷嚷道:“老爷子,您看我捉到了什么?”
手中还提着一只硕大的野兔。
看他兴奋的样子,就像是生平头一次捉到这么肥大的野兔一般。
“哦?”老人含着笑,看着胖胖的中年人,道:“洵儿也喜欢打猎了?”
这位被老人称作“洵儿”的胖胖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一位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华服青年。
蒲花看到这个青年人的时候,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从这人身上传来。
——这个青年人走进店里,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却有种莫名的威压,令人喘不上气来。
那像是一股理xing、冷静、孤寂、凛然的正气。
他的身上并没有刀,可给人的感觉,这个人却冷得像把刀。
深藏不露的一柄刀。
看不见的一柄刀。
青年人身上,透着一种正气正直的冷。
华服青年也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似乎也在琢磨着他的出身来历,琢磨着他何以能够和老人坐在一起畅谈对饮。
“店家,把这只兔子拿去,红烧也行,清炖也行,给老爷子下酒!”胖胖的中年人大声呼喝道。
蒲花终于看到了这家酒店的老板,看到了能以“玄黄”为名的落拓之士究竟是何许人等。可当他看到这个人时,却令他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