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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六话 百步穿杨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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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英才诸葛静,他的乾爹、天生的军师、天生的兵家。

现在的君弃剑知道,所谓绝顶的兵家,必须无道、无德、无仁、无义、无情

,当什么都不在意的时候,才能毫无顾忌的使用最残忍、阴险、毒辣的计策,也

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吴起杀妻、陈平偷嫂,他们无道德禁区,也是绝顶的兵家。

诸葛静既被称作天才军师,理应已达成了『无道德禁区』的境界,但在君弃

剑的记忆中,诸葛静却是个很和霭的父亲……

君弃剑永远都记得……诸葛静一直只叫他『小鬼』,而不肯为其正名。有次

君弃剑抗议了,诸葛静问了一句:「你要姓什么?」

年方三岁的君弃剑回答:「当然姓诸葛!」因为不知道生父母是谁,既然乾

爹姓诸葛,自己当然也是姓诸葛。

但诸葛静拒绝了,他说:「姓诸葛不好,以後你就知道不好。」

现在君弃剑知道了,姓诸葛为什么不好。

姓诸葛是有压力的,尤其对於出身锦官城的诸葛静而言,姓诸葛,等於必须

高人一等。诸葛静的确有才华、有才能,但个性却只喜欢放荡、自由,即使要发

挥天才素质,也不想在有压力的情况下才被『逼』出来。

诸葛静不让君弃剑姓诸葛,即是不想让君弃剑承受与自己一样的压力……

这是诸葛静的慈爱,君弃剑现在才懂。

还有,还有谢祯翎……

诸葛静是天生的兵家,但他不只对君弃剑和霭,对谢祯翎更是呵护、温柔。

当时君弃剑才三岁,连他都看得出来,诸葛静放不下谢祯翎,放不下乾妈。

换言之,在谢祯翎与君弃剑这对『母子』面前,诸葛静是个人,是个爱妻护

子的人,而不是世人评论中,那个绝顶的兵家、无道德禁区的兵家。

这是不是代表……兵家,还是可以有人性?

……山阳竹林?

我明明知道……我也是有人性的!我早就有人性了!

我放不下寒星,放不下我的徒弟!

但是……但是寒星却……

「你们先离开吧。」君弃剑决定了:「我……暂时还没有时间。」说完,就

走进了湖口镇,走进人群中。

镇门口,四个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阮修竹愕然。

「刚刚看他的表情……我以为他会说好。」石绯呆然。

蓝沐雨静静的,不出声。

『暂时』吗……他的说法,有所保留……

或许,时间真的还没到吧。

君弃剑回到落脚的客栈、毫无考虑便进了君聆诗的房间。

才刚进去、才刚关上门,君弃剑还未开口,君聆诗已问道:「为了女人烦心

吗?」

君弃剑点头。不需要瞒、也瞒不过去,在二爹面前,他永远像是透明的。

并不是不存在的那种透明,而是被看穿的透明。

「你动情了?」君聆诗又问。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很肯定。

对这孩子,君聆诗自信从未看走眼过。

「很不应该吧?」君弃剑叹了口气,道:「我根本没有那种……权利。」

君聆诗斟了杯茶递给君弃剑,君弃剑接过了。

君聆诗好饮善酿,人尽皆知;但其实君聆诗更爱喝茶,而且只喝龙井。

君弃剑只接杯,但不饮,他现在满脑子混乱。

兵家真的可以有人性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诸葛静好像有人性?如果是,为

什么……

有时,君弃剑也宁可自己是没有人性的!如果他能保持立场,执意不收寒星

为徒,或许就不会时常在梦中惊醒、就不会自责、也不会伤心、更不会流泪!

对!如果不伤心、不流泪,此时,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啊!

君聆诗静静的看著君弃剑的表情变化,只是看,几乎就已经可以断定,君弃

剑在想什么。

当君弃剑的思路走向极端的『无人性』、表情也变得笃定而坚决时,君聆诗

才说道:「你觉得……古往今来,最绝顶的兵家,是谁?」

「孙武……」君弃剑随即答道,孙子兵法的作者,可说是兵学之祖。但略一

思索,又道:「司马懿!」

对!司马懿穷其一生,算计经历三代、机关算尽,将曹孟德一世英雄基业据

为己有,其心计之阴、城府之深,不可谓不可怖!

「孙武的人生毕竟过於传说化,就说司马懿吧。」君聆诗坐回椅上,如今他

已不耐久站了,淡淡说道:「你觉得,司马懿活得快乐吗?」

君弃剑一怔,摇头。

虽然时空差了五百年,但司马懿的行事都是有史可查的,君弃剑很明白,司

马懿一生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生前要骗人、死後要骗人,只怕不只是骗人

,连自己都给骗了!这样的司马懿,怎可能活得快乐?

「武侯活得快乐吗?」君聆诗为自己斟了一杯龙井,又问。

君弃剑还是摇头。

武乡侯诸葛孔明,虽得负盛名,但穷其一生,只是劳瘁而已,又有何快乐可

言?

一个终生都在工作的人,不可能会快乐的。

「就连稀罗△都活得不甚快乐。」君聆诗摇晃著手中的竹林杯,说道。

君弃剑又一怔。

稀罗△?天弃鬼才?

君聆诗想起一件事……

十四年前,灵山顶上……

当时,稀罗△曾一反常态握住了号称『南苗第一探子』、又兼座下第一参谋

阿沁的手。

这个动作不明显、注意到的人也不多,但君聆诗注意到了。

光就这个动作,稀罗△已将自己关心阿沁的心意表露出来了。

君聆诗深深感觉 ̄这时的稀罗△是快乐的,至少比算计敌人时快乐。

「你乾爹,活得快乐吗?」君聆诗又问。

君弃剑道:「我不知道……乾爹和乾妈在一起时,我觉得他快乐。」

「那么,我快乐吗?」君聆诗再问。

君弃剑再一怔,而後再度摇头。

他从来也不觉得君聆诗是快乐的。

「但我曾经快乐。」君聆诗饮下摇晃许久的龙井,道:「只是,我的快乐已

随著椎心剑,埋入尘土了……」

君弃剑知道,所谓椎心剑,便是埋在锦屏山上的那个衣冠冢里。

那个衣冠冢,是他和君聆诗,在十四年前一起挖的。

织锦之墓。

君聆诗不再说话了,只是一杯又一杯的斟著、饮著龙井。

喝光了一壶龙井以後,君聆诗轻叹,道:「这龙井不够好。」

是吗?君弃剑饮下了手中那杯,但已凉了,尝不出好或不好。

慢……凉了?君弃剑又是一怔。

君聆诗笑了,淡淡的、轻轻的笑。

君弃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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