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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父子,聚首江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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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不会,万事有赵蛮呢。

赵蛮一点也没有欺负孩子的自觉。

不过,小刀该玩水的时候还是得玩,玩起来哪里记得尿床这种小事,就是有时候心里担心,看他外公一点不忐忑的样子又安心了,外公才应该更羞。

到了江夏,九省通衢,从这里进入长江到赤水河进益部,一路就都方便了。他们一点也不耽误功夫,岸也不上,恨不得快点回去,偏偏被拦在支流入江的地方了。

一艘赈灾用的大船横在河面上。船头、船尾的架了木板连接到地面上,好些人从船上往船下搬运东西。

船上还堆积了许多的粮食,一时半会是搬不完了。

赵蛮从船里看着那艘船目光有些阴晦,淼淼到了这里气息更弱了,微弱的他的手不停留久一点,都察觉不到。

“……主赈灾的是以前房陵的知府刘亭洲,这次是江南朝廷派出的钦差,汴京这边运送粮食和药材的是方时方大人,并汴京原水师统领杜晖,属下没见到他们,船上像是突然去了大人物,刘、方、杜三位大人都在招待,房门紧闭,守卫森严,不好贸然靠近。其余的说做不了主,只能等三位出来。”

汴京之变里刘亭洲跑得最快,赶去江南最早,那边朝廷正是缺官呢,他在官场表现得还不错,这次直接就起复了。

物资都从汴京运来的。不管是杨家还是赵蛮都没有拿汴京的东西。

汴京官场的人都着急往南方去应职,江南人才济济,生怕被挤掉了,方时先前被唐括罢免了职务,暂时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靠着他爹,领了这个任务,他是真的打算做点实事的,至少他不会从中贪墨,也能看住一些人。

谁来赈灾,这船上谁也不关心,就想尽快绕过去。

杨渊和李似锦出了船舱,正想过去跟那边的大船交涉,刚出来就见川芎焦急的跑过来:“公子,那些流民生怕船掉头就走了,以小船挡在前面,挡了河道,来了许多,一直挡到江口去了。”

这下是真得耽误了,就是直接在江口换条船,也还得调一条船过来呢。

杨渊和李似锦闻言,眉头俱是一蹙。

正这时,见前头的官船二层的房间门开了,从里面出来几个人。

触不及防,双方竟然直接打了个照面。

唯一抬着头的人,居然是赵炽。

虽然形销骨立,但精神尚好,只一双眼睛褪去了昔日的内敛,如恶狼一样,泛着杀气。

冷不丁看见杨渊和李似锦,目光里闪过寒光,又收回了视线,跟旁边垂着头的方时和杜晖吩咐了几句,旋即转身进屋了。

方时抬起头来,脸沉的不像话,李似锦见方时的模样,也知道赵炽回来不是给他好果子吃的。现在赵炽没有公然暴露身份,应该是还用得上方时,不然早就翻旧账,将人结果了,哪里还让他好生生站在这儿。

不过赵炽这会大大方方的人前露脸,肯定也是有所依仗,并不怕没命返回朝堂上去。

方时和杜晖互相看了一眼,两人没有说话,却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这两人都是皇上眼中的叛徒,还他吃了苦头,皇上要杀他们。

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他们这样的朝臣呢?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与其被杀,不如心一横,杀别人,自古以来杀了皇上的大臣不是没有,何况皇上现在还不在宫里呢,宫里有太上皇,也不缺当皇上的人。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两人交换了心意便挪开了视线,杜晖匆匆的下船走了。

方时吁了一口气,抬头往这边船上一看,这才看见李似锦,也愣了一会,以眼神询问他:“怎么还没走?”

李似锦摇了摇头,方时要避嫌也没有过来说话,又看了看杨渊,二人隔了一条舢板,杨渊冲他笑了笑,方时亦云淡风轻的笑笑,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自去忙碌不提。

旧年杨渊险些被滞留汴京当了人质,那时跟方时交好,是有所图谋,利用他小小的打击了余家一回,毁了石淑蕙和方时的姻缘,那事杨渊做的痕迹不显,方时有心还是能够查到的,不过,说到底也是方家看不上石淑蕙,不想被这一家子牵连,也算是顺驴下坡,解除了婚约。

就方时心有不甘,也绕不过家族,只能屈从,娶了一户门当户对的贵女。

要是早一两年,方时见到杨渊不会给他好脸色瞧,可时过境迁,他妻妾儿女都有了,妻子又持家有道,和母亲相处融洽,内宅太平,妻子娘家除了与他们方家守望相助,从未给他带来任何麻烦,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仕途,这是娶了石淑蕙做不到的,他也没有了当年的不忿。

心气都磨平了,只有世故,倒是没有因此与杨渊结怨。

于杨渊,方时此人,也还在可以结交的范围之内,却也只能是君子之交,不能再进一步了。

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

杨渊和李似锦站在船头,他勾唇笑得端方,问李似锦:“赵炽是逃回来的,还是被唐括送回来的?你猜唐括在不在这船上?”

李似锦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往那二层的房间看去,窗户上拉下了窗帘,自然什么也瞧不见,他依旧多看了几眼,很是吸引他。

又见人来人往,从船上往下抬米粮和药材,目光循着挑着担子的人往前去,见岸边上不远处就有官府支起来的棚子,赈灾发米粮,流民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李似锦道:“你猜呢?”

杨渊看着远处,也不答,却道:“赵炽胆子还真大,也不怕有人让他回不去。”

李似锦笑了笑,比起赵炽,他对唐括更感兴趣,两人交手几回,回回都互相不能得逞,先前是唐括身边武力值高,且他的套路确有几分古怪,跟常人不同,李似锦起先也措手不及。

因为唐括和喵喵相似的来历,李似锦是真将这个人给记住了,现在唐括可不是什么征战天下的大皇。

不知道唐括看见他和赵蛮了,会做点什么呢?

他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两人默默的注视着官船,眼波犹如水面的涟漪,泛开去,不时流光闪闪。

……

官船二楼的房间里,唐括站在窗户边,借着帘子的遮掩看外面。

屋里暗,外面亮,他看得清楚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他。他目光如毒蛇一样看着李似锦,青城寨里,李似锦毁了他的退路,他早就清楚的认识到这个文艺青壮年,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事实上,这里的人都跟他想的有出入。

李似锦身边的那个杨渊,他做了几次生意,可从未沾过半点便宜,杨渊也没有对他另眼相看,结成莫逆好友,跟他互为支助,支持他成就霸业,相反杨家还是第一个冲进汴京城去的。

几年前他的几处生意在大宋莫名其妙就做不下去,先前他不知原委,花了不少心思去打点也不成,现在成了落水狗,换了个角度倒是看得清楚了,因为杨渊迫不及待的去接收了胜利果实。

杨渊也早就开始查唐括,不为别的,纯粹因为生意,商场上也是大鱼吃小鱼,还不吐骨头的规则,顺着商路摸下去,倒是让他捡了不少便宜,让一个有好货源的外族人在大宋做不下去生意,实在不算什么事,他没费什么劲,就将别人的变成了自己的。

都是仇人,还是两个心思阴险的仇人。

唐括的手指关节捏的咔咔响,却也只能忍住,不再如之前一样,看不顺眼的,可以杀过去。

他是彻底的意识到了,他记忆中的时代是多了一千年的文明沉淀,可并不代表他本人就多了一千年的智慧。

他将智慧发挥到极致做出来的炸药,也都大半被赵蛮带人给炸毁了,只剩下一丁点,不然何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呢,仇敌还有一个赵蛮,诈死,得叫他真的死了才好。

还是因为女真人并未开化,还处于为温饱奋斗的阶段,勇猛直爽,接触的人又少,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心机不深,才叫唐括有了露脸的机会,换个位置,以唐括先前的性子,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的年纪。

必须谨慎,细细谋划,唐括暗暗的劝自己冷静。

“你确定能够拿捏住方时和杜晖?”赵炽出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他是知道狗急跳墙的道理,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死在外面了,高兴的人比悲伤的人多。

唐括回过神来了,不过面上依旧阴晴不定。

“你怀疑朕?”唐括拔高了音量,在赵炽面前他还是很有自信的,这个被他侮辱,踩入尘埃的大宋天子,哪有跟他平等对话的权利。

赵炽不在乎他的语气,刚开了个头:“现在流民作乱……”他站出来真是那些愤怒的民众的发泄对象。传言里下旨将两淮淹掉的人就是他呢。

唐括没有让他说完:“你知道什么,现在你拿了粮食亲自来赈灾,那些乞丐只有感激的份,这是身份的差距,寻常人给乞丐一个铜板他只会一点感激,要是皇上给他铜板,那意义都不一样!”

赵炽垂眸听着,心里想,这个蠢货运气是有多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能成为一族统领,真是奇了怪了。

“这叫造势,你懂不懂!朕帮你谋算,好人都叫你做了,将事情都推到太上皇头上,给江南朝廷泼一盆脏水,你还瞎哔哔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到时候……哼哼。”

赵炽心里不耐烦的嗤笑,民心?民心又不能帮他攻进临安府,将那些野心勃勃的人都杀了。老赵家可不是因为得了民心得的天下,从秦始皇开始就没有谁是得民心得的天下,老百姓才不管谁当皇帝呢。

他现在就是想要回去,都得偷偷摸摸,免得一露面就被几个兄弟的爪牙给灭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将这个女真大皇给砍了,一雪前耻,消他心头之恨,二来,也无人再知道他那些狼狈的经历,第三,也能据此傲然回归。

满朝文武,谁不恨女真人呢,宰了唐括,他赵炽还是那个英明神武、卧薪尝胆,没有污点的皇上。

“这个方时和杜晖连命都捏在朕手中,他们哪里敢不从?更何况,此二人都是你昔日心腹,受到江南那边的排挤,现在他们没有投靠那边……”

赵炽闻言不以为然,唐括瞧不出掳走他从汴京逃出去的猫腻,赵炽却深知其中的缘故,就算没有,可一旦生疑了,这怀疑的种子就越长越大。这两个人是不能再用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夸夸其谈,一个沉默不语。

不多时,方时就回来了,对屋内的唐括视而不见,只十分恭敬的冲赵炽道:“皇上,消息已经都散播出去了,杜提督在岸上护着,衙门里的人手也都就位了。”

只等着赵炽表演了。

“李似锦和杨渊呢?”赵炽问。

“他们下了船,去了江口方向,刚才在岸上找本地富户打听租船的事,看样子像是急着赶路,现在还没有离开,那船上现在有杨家的侍卫队。”

唐括插嘴道:“李似锦年前跟着叛军捣乱,现在还能公然在外行走,衙门是摆着好玩的吗?”

赵炽篡拳不语,杨家护城有功,现在他们不用人赶着,就主动回播州去了,自然不能拦着,万一他们不走了或是留在外面捣乱,那才得不偿失。

何况赵炽还想去播州找人解蛊,先前还没有找来人就大乱了,现在蛊虫不知何故没有再发作,可不代表以后不会发作,他现在不想跟杨氏为敌,杨氏护着李似锦,暂且先放过他。

身为帝王也有许多为难之处,哪里能够恣意妄为。

没有搭理唐括的话,他点点头,只要他们不找他这个皇上的乱子就行。

“那就走吧。”

唐括冷笑了一声,见方时打起了帘子,他大步走在赵炽前面,出去了。

他亲自佯装护卫看管赵炽,一步不离,还能叫赵炽使诈不成,也省的赵炽趁机找他麻烦,他也担心这些古人不省心,今天眼皮子一直跳不停,莫名烦躁。

赵炽缓缓踱步跟上,刘亭洲在船头候着,正在差人试新换上的舢板的坚实度,见方时领了人出来,赶紧上前来。

岸上人挤着人,拥堵又嘈杂,水面上亦是船只点点,波光粼粼,到处又闹又乱,一场好戏将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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