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视野里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
女人穿着海棠红的长过膝的夹袄,下配着一条浅色长裙,夹袄上面绣着暗色的他叫不出名字的花朵,颈子上、袖口上、衣襟边缘都缀着白色的兔毛,衬得越发娇俏,她婷婷袅袅的走过来,像是绽放枝头的花,全开了,多了少妇的成熟韵味。
这一年多,他每次见她,她似乎都跟上一回不一样。
他唇角翘了翘,眼底的柔色像是要漾出来。
余淼淼走到窗口来,道:“都等你呢,小刀要抓周了。”刚才看见萧今朝走了,她才寻过来了,两人说了这么久,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每次萧今朝来,都没有好事。她特烦萧今朝。
现在前面还有客人,她也不想问赵蛮到底萧今朝又来干什么,免得破坏了心情。
赵蛮撑在窗棱上,朝她伸出手,余淼淼刚一搭上,就被他像抱儿子一样给抱进屋里来了,还转了个圈。
她顺势就往他胸前捶了一击,拢了拢被他胡闹弄的有些乱的头发。
然后才扭了两下从他的环抱里往下滑下来。
赵蛮空出一只手来,关上了窗户,才牵了她好好的从门里出去了。
他的儿子应该快要抓周了,他怎么也得叫小刀抓了他亲手打磨的那个小木刀才是。
入夜。
闹了一天的小子,倒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伸手抓着余淼淼胸前的衣襟,生怕又被抱走了。
大前天他那个不靠谱的爹回来,就是他的悲剧了,每天都是趁着他睡着了,将他抱去了别的房间。
连着这三天早上,他分别是在爷爷、外公、太姥爷的怀里醒来的,没有熟悉的娘亲,小家伙连续早上起来哭了几声。
余淼淼看他这小模样,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小刀今天就跟娘睡,哪也不去了。”
小家伙才猪仔似的往余淼淼怀里拱了拱,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赵蛮洗完澡过来抱他走,小刀抓着余淼淼的衣服,赵蛮没成想他力气还不小,睡着也没有松手,这一抱,小刀将余淼淼的中衣衣领给拉开了,露出胸前莹润的隆起。
余淼淼胸前一凉,赵蛮目光一暗,恨不得即刻扑上去,小别胜新婚,虽然他们已经新婚无数次了。
接下来他又要忙了,祸福难料,这样的机会过一次少一次,他还想单独跟淼淼相处,一会还得哄好她。
“今天让小刀就在这里睡吧,他闹得爹和表叔都没有睡好。”余淼淼道,再说她实在是被赵蛮这几天闹得有些狠了,今天走路的时候,觉得腿都是颤的。
赵蛮凝眸看她,然后......不由分说的伸手将儿子的手指给挪开。
“我这么大的时候都是一个人睡的。”
敢拔他的娘子的衣服,真是胆子不小。赵蛮不费吹灰之力搞定了鸡爪子一样的两只小手,还不解恨,在小刀的脸上又捏了一把。
余淼淼正要阻止,小刀已经睁开眼睛,茫茫然的张开嘴哭了起来。
屋内刚才静谧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
“你……”余淼淼无语的嗔了他一眼。
赵蛮悻悻的收回捏脸的手,“他今天没有选我做的小刀。”
那木头小刀灰扑扑的,样子又丑,也没有上漆修饰一下。
一岁的孩子多半都是喜欢颜色鲜艳又华丽的,她儿子又不是什么变异品种,哪里会讨好他老子,自然的,在一堆万紫千红里,万分看不上那把灰扑扑的刀了。
赵蛮今天拿着那小刀诱惑孩子,塞给小家伙他都不接,还直接给扔了,叫房傲南和杨勋几个将赵蛮好一番嘲笑,他到现在还不爽着。
看小刀哭了,赶在余淼淼教训他之前,他一把捞起扭动着的孩子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干巴巴的道:“今天去跟你三舅舅睡,他先熟悉熟悉抱孩子的滋味。”
他儿子身上热乎乎的,又肉呼呼的,可以暖被窝,说不定温暖了老光棍杨渊的心,他就想成亲了呢。寒夜漫漫,有个人可以抱,也不孤单了。
说不定还能意外帮杨勋解决一个老大难。
至于儿子尿了睡得死的杨勋一身,将人活活淋醒的事情,就被他暂时给忽略了。
余淼淼拦他,想着他听不见,也没有喊,她衣衫也不整,步子也跟不上,一眨眼,两父子就消失在门口了,只有哭声传来。
只得跺了跺脚,这男人眼瞅着都要三十了,还这么任性蛮横,一点也没有缓和。
过了一会,赵蛮就大步回来了,门一关将屋外的声响都挡住了,“交给杨渊了,他拿东西哄好了。”
余淼淼撅着嘴,他上前打横将人抱起来,“这臭小子天天占着你,我回来了,你该是我的。”
说着将人放在床上,就开始不老实,怕淼淼骂他,干脆将屋里的灯给弹灭了,黑灯瞎火,只有外面昏暗的雪光透进来,他的视力十分好,能够看清楚她的轮廓和莹润的身体。
看见那小嘴一张一合,他看不出她说的什么,却知道他的孩子娘气呼呼的背过身去了。
他很干脆的覆上去,贴着她的后背,手抓着小刀的那对小白兔一般跳动的饭碗,直到两个人都热了起来,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心里觉得少了许多滋味。
见她侧着头,咬着唇瓣,目光盈盈,他又将人翻过来,面朝自己,侧着耳朵凑上去,感觉到那急促密集的呼吸落在耳朵里,才心满意足起来,等被她颤抖着咬住了他的耳朵,他亦是浑身一颤,沸腾起来了。
等缓缓的平息下来了,这女人明明有困意,却偏偏不睡,睁着大眼睛看他,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跟小刀对她似的,还扯他的耳朵,他心里觉得无奈,可也知道瞒不过去,不告诉她,她反倒是会胡思乱想。
于是捡了关键的,三言两语的说了。
见余淼淼越发的清醒了,身体也绷紧了,他抚摸着她的后背,做了一番保证。
“就算是在辽境内,我也可以脱身,我也一定会脱身,不会有事的。”
余淼淼明知道说什么他也听不见,还是低声凑在他耳边狠狠的骂了几句。
不管余淼淼同不同意,符元三十二年岁末,宋人与女真的合作没有成功,还没有靠近女真人占据的靠海的金州地界,就被人阻碍,仓促而回。
大宋符元三十三年春。
辽天禧帝率领的七十万大军与女真两万对峙辽阳府,女真据守不出,只偶尔派遣小股势力出来打游击,骚扰一番。
而辽都内因天禧帝带走了绝大部分的兵力,不少势力蠢蠢欲动,禧帝不甚其烦,开始大规模的攻城。
同年三月,宋再度派遣使者,经山东前往辽东半岛的金州,避开辽人,与唐括洽谈合作事宜,这次至金州十分顺遂,唐括与宋人达成协议,女真与宋夹击辽国。
此时,女真受辽国七十万大军压境,宋人在结盟之中处于优势方,所提之收回幽云十六州,唐括无有不应。
从去岁开始,大宋便不再给辽、夏钱币,铜钱的短缺略有好转。
五月,大宋趁着辽国外部驻防空虚,调集各地兵马,往云州加派。
到了赵蛮和萧今朝约定的日子了,也只有趁着大规模的兵马调遣,他才方便行事,除了各城池内发展的势力,也要带自己这两年来训练的精兵,一部分早就陆续散离开房陵,剩下的一部分绕过深山出去。
还留下了人手留守房陵。这次他不是三五日能够回来的,从房陵到云州就得走上近两个月。要是一切顺利,路上就得三四个月,还不算不知道在战场上,究竟会发生什么,起码有半年见不着了。
从两人成亲一来,尤其是这两年来虽然经常分离,但是也没有分开过这么久,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说,赵蛮还得防着不叫宋人发现,步步都需要谨慎。
再者这半年来,为了他的听力,又试过无数的办法了,虽然又好了一些,可彻底恢复还需要养一段时间,这样的他到了战场上......
蓝家寨族内有一只十分敏锐的蛊,叫做蝙蝠蛊,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感应得到,虽然不能攻击,但是也能够提醒主人,也都拿来借给赵蛮了。
可余淼淼还是心中没底,说不出的沉重,恨不得跟他一起去才好。
只是赵蛮如何也不肯答应,她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去了多半也是拖后腿,她那蛊术进攻之法,被她练的七零八落,又嫌弃可支使的虫子太丑太可怕,并无多少长进,每次回蓝家寨都是被几个表兄弟姐妹一顿嫌弃,浪费了上好的药蛊资源。
不过,她对附近的这些虫子十分敏感,也因为修习了蛊术秘法之故,对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格外的敏锐,稍有响动就可以知道。也就是能够做到让那些五毒不接近她,远远的避开她去,见到她绕着走,其实她心里也是怕这些虫子的。
他也需要她守着他们的家。
到了赵蛮不得不走的时候了,余淼淼早就开始一点一点的为他准备行装了,也在半年前就做好了这一天的心理准备,只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了,她心里像是有个铅块在往下坠,已经几天没有笑模样了。
小刀已经开始学说话,能够到处乱爬乱钻了,见他娘亲也不笑了,随时都要哭的样子,也不敢闹了。
这天晚上自然而然的,又被爹给送去了别的房间。
房里只剩下余淼淼和赵蛮,烛影摇曳,余淼淼喉头发紧,都不想说话。
“等大宋再无外忧,我们就安心的过日子。”
赵蛮的保证并不能让她心里开怀多少。
等再无东西可收拾了,她才停下来,看着跟前跟后的赵蛮,道:“我将你身上的子蛊驱除出来。”她别的没有学好,但是对于驱除体内的蛊虫却是真的下了功夫的。
合欢蛊的子蛊,外公之前也说了是可以驱除的,只要赵蛮别再碰她,免得再渡进去新的子蛊来,就不会受到影响。
只是外公年纪大了,驱蛊是十分费心血和力气的事情,恐伤他的元气,养不回来,折损寿元,赵蛮和余淼淼,就连那次生产也都挺过去了,没有找外公帮忙驱蛊。
驱蛊的方法,蓝老爷子也教过余淼淼了,她学了这么久,之前也在赵蛮身上试过几次,不过,并没有成功,这次她想,应该是可以自己完成了。
总不能叫他战场上还受那样的罪,要是到了紧要关头,那真是要命了。
“等会再驱蛊。”
赵蛮将淼淼拉在怀里,他也知道淼淼对自己不满又无可奈何,虽然将他骂得要死,可行动上却没有真的阻拦他。
除此之外,她总是不声不响的支持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若非有妻如此,他的生活绝对不会这么顺遂。就是她这样的不声不响的张罗,让他心里也深切的体会到离别之苦来。
本来这一晚打算跟她好好说话,听她唠叨的,可他还是忍不住花了大半晚上的时间做了别的事情,一句话也没有说。
等余淼淼疲惫的为他驱蛊的时候,他又愧疚了,“等我走了好好养着,下次别再让我看见这蔫巴巴的样子。就驱这一回,等我回来还跟你一起疼。”
余淼淼懒得理会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拿了细针凝视注目的将那子蛊驱出来了,她顿时觉得心里一空。
这一忙天都亮了,他再想做点什么也没有时间了,得出发了。
“我会回来陪你过年。”
“嗯。”
“对我生气的时候可以拿小刀出气,父债子偿。”要是捂住嘴,这小子越来越像他了,现在他爹要走了,他还在呼呼大睡,真是十分不孝。
赵蛮在小刀的脸上捏了捏,见他嗫喏了一下,赵蛮笑了笑,收回手,还是没有闹醒他。
余淼淼轻捶了他一拳,他用力抱了抱她,再她脸上吧唧了一大口。
这明显的声响,余淼淼心中发涩,连被人围观的害臊都没有,只觉得沉甸甸的。
“等我回来。”赵蛮说完就大步出去了,没入晨曦的雾气之中,没有再回头,院外的马蹄声也渐渐的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