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杨渊,她则选择了视而不见。
方时见是自己的未婚妻来了,倒是有些讶异,“蕙娘,你怎么来了?”
若是以前,石家将石淑蕙的行为举止当做是把柄做给皇帝看的,只要皇帝抓着这个小辫子,随时可以以一句“行为不端、举止轻浮”,就足以毁掉石淑惠一生,连带石家也跟着倒霉,石家女儿也会不好嫁。
皇帝能牢牢的将满门清贵的石家抓在手里,这才勉强顾念老臣,对石淑蕙留在京城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过分追究石家了。
可现在余家老妇人和石氏都已经回来了,也在官家那里过了明路的,蕙娘也不用再这么装下去了,怎么今天又这样了?
方时本身是个不拘小节的洒脱个性,幼时还是石淑蕙之父余昭亮的弟子,念着余昭亮的好,这些年对石淑蕙多有照顾,他知道石淑蕙这些年的经历,也对她十分包容心疼,说服了家里,才将石淑蕙定了下来。
可就是再洒脱,他明面上也不会做出失礼的事情来。到年底他们就要成亲了,这会石淑蕙来的确于理不合,而且连个婢女也没有带,就闯进他这来了。
“方大哥,我有要事跟你说……”有杨渊在,石淑蕙欲言又止。
杨渊垂着眼帘,掩去了眸子里的精光,笑着跟方时道别:“既然春和有要事,那我就先告辞了,等下回回汴京许是明年春天了,到时候我们再去把酒言欢。”
方时见石淑蕙一脸焦急,也不留杨渊了,送了两步,石淑蕙就将方时拉住了。
杨渊自行离去,不等他走远,就听身后石淑蕙噼里啪啦的道:“方大哥,我刚才偷听到娘和婆婆说话,收到了房陵小姑那来的消息,我们一家眼看要大祸临头了……”
上次杨灏告知徐氏等人,不需要她们承认,杨家已经有了证据了,就算是她们全部自尽了,这身份之事也是掩饰不住的,这才有了这封信。
杨渊继续走,很快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而他也没有偷听的打算。
画室里,石淑蕙将偷听到的余家偷龙转凤的事情说了,焦急万分,“方大哥,要是杨家人对付我们,该如何是好?听说杨家人已经知道了,婆婆她们实在是太糊涂了,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官家和杨家都是不好惹的……”
方时也是目瞪口呆,刚才得了一副好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头,整理了一下石淑蕙刚才说的混乱的话语,迅速的总结除了重点:“你是说你还有个弟弟?被老夫人跟播州杨氏交换了,现在在杨家养着?”
石淑蕙点点头,有些烦躁的在画室里走来走去,又听方时问道:“你可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石淑蕙皱眉,摇头。
方时若有所思的道:“他就是杨勋的第三子。那你堂弟应该是杨四公子了?”
石淑蕙闻言顿时脚步一顿,如遭雷击,面上有些僵硬了,想到先前杨渊对她的厌恶,不由自主的往深处想,颓然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半响没有言语。
方时见她如此,也没有说话,他要好好想想,这叫他从何说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淑蕙突然道:“方大哥,你说刚才那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真相?他是来找我们家讨公道的吧?我那弟弟听说也不见了许久了,不知道是不是杨家人对他做了什么。”
方时摇了摇头,若没有蕙娘告诉他的这事,他和杨渊倒是脾性相投的,但是,此事也不太确定了。实在是他是余家女婿的身份,满京城里谁不知道?若是杨渊故意接近……
方时虽豁达却也十分通透,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他刚二十岁就是探花郎,现在虽然是闲职务,却是从三品,还是顾问一样的存在,能够接触官家的,再几年,他就有可能是大宋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了。这样的人,哪能纯豁达,没有一点心眼?
见石淑蕙平时灵动的眸子没有半点光彩,他安慰道:“杨氏若是要对付你们,哪里需要用阴谋,直接明着来就是了,何况杨渊明天就要离京了,你也听到了他明年才会回来。”
石淑蕙泪眼婆娑的看着方时,“真的吗?可是……我不能连累你被杨家人迁怒,听说杨勋十六年前血洗了三家大员的,你让方大人,方夫人上门来退亲吧,我去劝婆婆,她一定会答应退亲的。”
方时心说,颜氏肯定更加不会退亲的,再说他也没有打算退亲,虽然这事的确是余家人做的不厚道,但是他方时也不是怕事的,这事跟蕙娘可没有半点关系,她这十六年也不好过,眼看要否极泰来了,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见石淑蕙哭的梨花带雨,方时心里一软,“蕙娘,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万事还有我呢,还有时间想个万全之策来,杨氏现在是官家的眼中钉,自顾不暇,这事也不是不能转圜的,先前杨渊滞留京城也是因为被太子强留做质子的。”
最不济,他可以让蕙娘脱身。不过他也没有说出来,蕙娘期盼全家团圆盼了这么久,不会抛下颜氏、石氏等人的,到时候再说吧。
石淑蕙听他透露这一句朝堂之事来,又见方时说的笃定,这才略略放下心来,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抹了眼泪。
方时又好言好语的宽慰了她几句,实则头都要大了,不管官家对杨氏如何,可余家因为大赦才有回京的机会,现在竟然又有一次欺君……
好不容易将石淑蕙劝住了,石淑蕙准备离去了,方时是要亲自送她回去的,被石淑蕙拒绝了,“不用了,方大哥,要是叫婆婆和娘看见了,又有无数的话说了,再说这条路我走过无数回,这汴京现在也没有人敢闹事,都有巡视的官差。”
方时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再说,此时他也有些焦头烂额的。打算回家里一趟,跟父亲透个话,让家里有个准备,杨渊在汴京待了这么久,要是他真的知道真相,还不知道都做了什么呢,还得查查。
方时又理看会思绪,不过坐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事来,原本打算告知杨渊的,被石淑蕙这一打岔,完全给忘记了。
那天在巷子里躲避杨渊进了翰墨轩的少年,后来又来找了方时一回,是来打听杨渊的事情的,方时见这少年质朴,眼神清澈,再说也不担心这少年在他面前玩花样,就将知道的都说了,本来是想看这少年究竟想要做什么。
哪知道这少年居然求他引荐太子,说是太子旧人,要是求一求太子,说不定能够将杨渊给放了。
方时虽然觉得这少年是异想天开,不过还真给了他自己的名帖,拿这名帖进东宫见太子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太子在宫外也有幕僚,见他们还是能行的。
再加上,方时跟杨渊交好,虽不能动用自己家里的力量帮他,但是,私心里也希望他能够脱身,反正也就是一副名帖的事,也不会牵连到自己。
想不到,这才过去两日,杨渊还真的脱身了,虽然还不知道个中详情,不过方时猜测,多半是那个少年所为,就不知道这人是什么人。
他见石淑蕙之前,还想要问杨渊,他猜不出来,可杨渊应该是心里有数吧?
现在,方时也顾不得问了,匆匆出了翰墨轩,往隔壁的宅子里瞧了一眼,大门紧闭,里面是一点声响也没有了,问了墨砚才知道,刚才杨家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方时也赶紧家去了。
此时,在汴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小事,石淑蕙魂不守舍,纵马街头,不小心撞晕了一个小丫头,她原本是打算找个大夫将人送到客栈里去的。
可这小丫头是醒来了,虽然伤的不重,却不会说话,也说不清楚家在哪里,她将钱袋连同身上的首饰都赔给那小丫头了,可刚从客栈出来,那小丫头就拦着她哭。不得已,何况也只是一个小丫头,她只好将人带回家去了。
杨渊离京的第二日,秦州之战的功臣们和吐蕃来使一同进京了。
有了先前的造势,一时汴京万人空巷,夹道欢迎,血月之哀都暂时被掩去了。
这些功臣和来使进了宫,皇帝自然是要大加封赏的,秦州的将领们加官进爵暂且不提,却说宋帝见吐蕃来使,一时意气风发,颇有种四海臣服之感。
自他登基以来,就正逢西夏王称帝,不再向宋称臣,辽国又大举来犯,边关战事断断续续,时战时败,打了十几二十年了,谁也没有能灭了谁,最好的结果也是和谈,还得撒出去大把的钱财物资。
现在吐蕃主动来降,真的是从未有过这么痛快的时候。
这一痛快得意,他顺口授吐蕃赞普唃厮啰为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此时吐蕃虽不及宋强,但是唃厮啰也是一国之王,而且打败西夏强兵于河湟,现在威名大振,熙、河、洮、岷、叠等州军的吐蕃部落都集合到唃厮啰的旗下,就这么被宋帝封了个正五品的官职。
吐蕃来使不知宋官职,也不在意,他们只要大宋的援助,什么官职谁在乎呢,和朝臣一起伏地高呼“万岁”。
皇帝得意了不过一日,当晚就收到刚升了官的宋槐的奏折,顿时嘴都气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