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在牛皮帐篷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罗林呆呆的坐在锦垫上,她的心就好像身下的白象一般,不断起伏着。自从那天晚上以来,她和弟弟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一国的金枝玉叶变为被追杀的亡虏,现在连身边最后一个熟悉的人——护送自己的侍官也死了,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就好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和现实的世界完全脱离了。
“姐姐,姐姐,貌奥克叔叔死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呀?”罗勤怯生生的拉了拉罗林的衣袖,他还只有十三岁,相比罗林来,他对于未来更加茫然。罗林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弟弟,不由得悲从中来,伸手将弟弟抱在怀里,低声道:“姐姐也不知道,不过到哪儿我们都要在一起。”
拔都垂着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虽然雨势并没有减小,但随着地势的升高,众人脚下已经由一片片烂泥地变成了较为坚实的地面,众人的行走也轻快多了。士兵们感觉到了这种变化,情绪相比起前几天也高昂了不少,队伍中不时传出粗鲁的笑话声,但平日里性情开朗的拔都却好似变了一个人,只是一言不发的埋头赶路。
“大人,过了前面那颗大树,再往山下走六七里路,就出野人谷了!”陈再兴指着前方低声道。拔都沿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棵高出旁侪六七丈的大树,宛如鹤立鸡群。他从怀中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回头大声道:“大伙儿加把劲,到了那颗大树休息吃饭,再走六七里就出野人谷了!”
士兵们发出了一阵欢呼声,行军的速度也陡然快了几分。拔都突然低声道:“陈先生,到了畹町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陈再兴仿佛已经等待拔都这个问题很久了,不假思索的答道:“到了畹町之后,我要先去见几个人,然后去汉京!”
“汉京?”
“不错!”陈再兴答道,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那里才是决定一切的战场,掌旅你在昆明等我的好消息吧!”
帝都汉京,崇祯十五年,本朝太祖先是在朱仙镇大破左良玉,随即移师向西,于在郏县迎击孙传庭指挥的陕西明军,将其一举消灭。自此中原的明军主力已经基本被消灭。次年,太祖领大军入关,有全陕之地,而以太宗为都督荆襄军事,领偏师驻守襄阳,监视武昌的左良玉残部与江南明军。崇祯十六年八月,太宗领兵沿汉水而下,左良玉不敢与其交锋,便纵兵四掠,集大小船只数万只东下,将一座空城弃于太宗,太宗招抚流亡,劝农植桑,不过两年功夫,荆襄一带便户口繁盛,府库充足。崇祯十七年,太祖皇帝先入幽州,吴三桂降于东虏,太祖讨之,于一片石与之大战,不胜。东虏趁势长驱入关,奄有北直隶、山西、山东、陕西之地,天下几有其半,太祖亦身负重伤,形势危殆。然太宗先于襄阳挫其锋芒,后定都汉阳,以其为根本之地,经略四方,历经百战终创大业。是以本朝便定都于此,其地府扼束江、汉,襟带吴、楚,左控庐、淝,右连襄、汉,实乃形胜之地。大顺有五京之制,分别为北京燕山府、东京江宁府、西京长安府、上京延安府、而中京汉京则是天子居停之所,天下辐辏之处,亦称为神京。
文渊阁,数名身着锦袍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几案前,阅读着从各处呈送来的奏折,她们就是顺朝俗称内相的秉笔承旨了,她们将即将呈送给天子的文书分成两类——对于普通文书,需要审核知政司的引黄(指奏章前面所附的摘要)是否符合文书实际内容;而对于高官的文书,则需要为其撰写引黄,并在其后写下处理建议。由于当今天子只有六岁,没有能力亲自作出决断,实际作出决断乃是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邓氏。但由于邓氏性情柔弱,又缺乏足够的处理政事的经验,一般来说她都会对这数名秉笔承旨提出的建议表示赞同的,也就是说,大顺帝国的四万万臣民,万里疆土的最后决定权其实是掌握在这个小房间内的数名妇人手中的。
“陈承旨,外廷有急件来!”一名三十出头的妇人从外间走了进来,双手呈上一封文书,放在最靠外面的那名秉笔承旨面前,才躬身小步退了出去。那名陈姓秉笔承旨打开文书一看,脸色突变,起身快步走到上首的那名秉笔承旨旁,双手呈上方才那封文书。今日当值的这名承旨并参枢务打开一看,便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道:“快请林太妃娘娘来,缅甸那边出事了!”
林晚晴坐在案前,面前放着方才那封文书,作为先帝九嫔之一,她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身份——秉笔承旨的真正领袖,掌握着这些帝国内相的升迁贬黜。虽然她没有产下皇子的权力,但即使是当今天子的生母——太皇太后陛下,见了她也要叫上一声妹子。
“缅甸曼德勒发生兵变,前任缅王已死,护缅校尉府遭到乱兵袭击,校尉府长史身死!”林晚晴将文书放回几案,冷声问道:“外廷那边当如何处置?”
那名陈承旨恭声答道:“禀告娘娘,外廷说若是寻常缅甸政变,新继位者必当遣精兵保护护缅校尉府,以求得到上国承认。此次我校尉府遭袭击,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已经下令加紧探听消息,再做决断!”
“嗯!“林晚晴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这消息是从哪个渠道来的?”
“是走仰光通往广州的班轮,然后电报至汉京的!”
“仰光?”林晚晴冷哼了一声:“不用说,此事背后定然有英夷的黑手,说不定这些蛮子也有插手其中。发报给云贵节度使吴汉民,让他遣人打探翔实消息,一有确实情况就速速发给汉京。”
“是!”一名资历最浅的秉笔迅速的将林晚晴的旨意记录了下来,这是一旁一名三十许人的女官插口道:“娘娘,以妾身之见,还应该从周边诸省调动兵力入滇,做最坏的打算!”
林晚晴稍一沉吟,点头道:“李秉笔说的不错,英夷豺狼之性,贪得无厌,决不能让缅甸落入其手。发敕书与天佑阁,让他们议一下,从湖南、四川、广西各调两标兵去云贵;还有,英法诸强水师强盛,发电于沿海各水师,加强戒备,防止彼方来袭!”
“是!”一旁的秉笔早将林晚晴的命令记录下来,呈送到她面前,她仔细看过一遍后确认无误之后,从怀中取出私印盖了。然后一旁的秉笔将这份文书抄录一份收存,然后送至皇太后处,即可用宝,成为旨意,发往外廷,传往沿海各处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