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么了,少校,快说!”桑切斯公爵再一次咆哮起来,如同一只受伤的怒狮。
“事实上,就在前天,达可蒙将军就主动派人送来降表给安德鲁司令官,申明将率领部下迎接法国解放者,不,是法国军队的到来。”罗克少校显然也看过降表,在背诵的过程中居然也将法国人视为“解放者”,只是到了最后才匆忙改口掩饰。
桑切斯公爵惊呆了,他不愿意承认副官所叙述的事实,至于副官的口误,老公爵无暇顾忌,或是根本没在意。
“英勇的达可蒙将军就成了懦夫,胆小鬼,可耻的叛徒!”桑切斯公爵歇斯底里地发狂起来,抓起手边的拐杖朝着天空不断挥舞着。一旁的副官只是呆望着老人,一句安慰性质的话也不敢说出来,事实上任何话语也不再管用,倒是让老公爵独自发泄一番,或许能稍稍解除内心的苦痛。安德鲁也挥挥手,让闻讯赶到十多名宪兵纷纷退下,他们隐蔽在四周是听到老人的愤怒声,才跳出来查看虚实。
直到10分钟后,持续怒吼的老人终于累了,停止了体现在面容与手脚上的无限愤怒,垂下高贵的头颅,瘫坐在躺椅上,接受事实之后的面前则是老泪横流。他知道锡古恩萨要塞的失守,就意味着法国人打开了进军马德里的门户。而现在的马德里,西班牙的权力核心仅有数千老弱残兵在拱卫首都,根本经受不起法国人猛烈火炮的袭击,马德里的陷落只是迟到的问题。
一想到自己为之捍卫一生的神圣国土就如此轻松,如此轻松地送给了法国人,送给了眼前的邪恶年轻人,桑切斯公爵的内心泛起一阵阵剧痛。痛不在肉体,而在内心深处。既是对自己保卫国家失职的痛心,也是对那些无耻叛徒们的愤恨,更是对得意洋洋侵略者的敌视。
挺过去最艰难的时刻,老公爵就开始不住给本人打气。同几十年来,老人面对任何艰难困苦时的那样,他以一种愈发坚定的信念告诫自己,“别担心,别灰心,别失望!要相信,西班牙始终是西班牙人的西班牙。法国佬一定会被赶出去的,我坚信,我毫无保留地相信!”
安德鲁即不是老公爵肚子里的孙悟空,也不懂得巫师们的所谓读心术,但在大学里选修过心理学的他成绩还算不错,自然猜得出面前倨傲不逊的老头内心所想的七七八八。他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郑重其事地告诫老公爵,继续残酷无情地打击老人信心,彻底瓦解其心理防线,让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桑切斯公爵,您是一个伟大的爱国者,这是事实,但只是被您,我,还有您身边副官,罗克少校所承认的事实而已。在西班牙的任何地方,所有的贵族都在感谢安德鲁的仁慈,因为我派兵为他们驱赶了暴民,保护了他们的即得利益;
随眼望去,各个教堂里都会传出牧师以及教徒虔诚地祈祷声,那是他们在向上帝祈祷,恳求万能的上帝能帮助我所统帅下的法国军团早日攻克马德里,驱赶邪恶的胡安六世国王,好让上帝的使者,安德鲁带领他们凝听上帝的福音,让和平与富足重新降临西班牙大地;
法国军队占领下任何区域,无论城市里的无业游民,还是乡村里的村姑,同样在歌颂我的慷慨,安德鲁司令官不仅下令赈灾放粮,还免费救护战争中受伤的群众,那是我储备了太多的战地医生,却一直让他们无所事事。至于无偿地施舍穷人们的食物,都是往日铁公鸡模样的贵族们自愿提供的。
现在,整个欧洲大陆都在传颂神奇的安德鲁统帅,我的一举一动即让封建贵胄们惊心胆寒,也令豪华沙龙里的闲人津津乐道。知道与你们的东南亚总督,安东尼奥大人一同血腥屠杀华人的荷兰人吗?他们的王国政府很是聪明,在忙与法国军队交战的同时,还派遣使者携带各类贵重礼物来到我的军营,只是乞求我的宽恕。当然,安德鲁看在上帝的情面上,仁慈地宽恕了他们,但点名要了参与屠杀自己同胞的荷兰总督及其主要指挥官的人头。
或许他们之中还有人仍会痛恨安德鲁,但只要我大军所指,那里的王室还有贵族们,同样会以西班牙贵族为表率,学习他们俯倒在地拼命添着我的脚丫子;平民们在肆无忌惮嘲讽贵族们的同时,也会敲锣打鼓迎接法国人的到来,看着我耀武扬威地在城市中心广场种下‘自由之树’。
呵呵,很可笑吧,这却是事实,无法抹杀的事实。”
安德鲁制止了桑切斯公爵的反诘,为三人倒上香槟,自己则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浅尝一口,再度把酒杯放回桌面,随后径直走到两个俘虏面前,继续说道:
“这就是实力,安德鲁具备如此实力,就应该享受如此的礼遇。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我愿意,即能让西班牙人下地狱,也能让他们升入天堂。即使说我想当上西班牙国王玩玩,也未尝不可,罗马教廷派遣下来的大主教更会毫不犹豫的将王冠戴在我的头顶……
但上述只是一番牢骚话,安德鲁并想这么做,也没有必要这么做。毕竟我们两人之间还夹杂着共同的亲人,索非亚公主。因此,我运用自己的影响压制了巴斯克人的独立企图,让西班牙北部不再有反叛的声音;我以西班牙大公主的名义安抚自由派以及保守派贵族,拯救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我帮助罗马教廷改造腐朽的西班牙教会,取消令世人作呕的宗教裁判所;对待战俘上,我曾一度想遣送他们到法国服苦役,但最终的理智战胜了自己疯狂的报复念头,所有西班牙俘虏都接受着应有的待遇……
这一切的一切比起你们的西班牙总督,安东尼奥大人在吕宋岛上的所作所为要强上何止千倍,万倍。诚然,我是有意图的,其目的就是让索非亚公主顺利登上西班牙王位,仅此而已。等到一切结束,法国人终归是要回到法国,西班牙依旧是西班牙人的西班牙。”
安德鲁即真即假的长篇论述,说着连他本人都敬佩不已,浑然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至于是否可信,桑切斯公爵回复表明了一切。
桑切斯公爵最初听着安德鲁荒唐无比的藐论,只是觉得那是胜利者的狂妄罢了,但到后来,老公爵却无法反驳敌人的观点,至少,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事实的确如安德鲁描述的那样。固有的信心随着安德鲁的谈话被一点一点地侵蚀,等到最后,桑切斯公爵有些茫然,其内心象一个失去父母疼爱的孩童般无依无靠。他拼命地挣扎着,回味安德鲁的只言片语,搜索其间的漏洞,想找出一两反击的话语,但老公爵未能如愿以偿。尽管很不情愿,但在老人的内心开始逐步接受摆放在面前的事实:眼前的年轻人,是他掌控了西班牙的未来。只是不服输的个性仍旧驱使桑切斯公爵,让他奋力吐出一句话。
“你要是真心维护索非亚公主,为何不撤军回到法国,让西班牙人处理自己的事情,让战争远离西班牙!”
一听到桑切斯公爵如此的话语,安德鲁心里一乐,知道先前的一番论述起了效果,只是在表现言行举止上,安德鲁轻轻地摇摇头,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上,继续解释着:
“您忘记了,公爵殿下,我是说‘等到一切结束,法国人终归是要回到法国’,在此之前,还有很多事务需要我来帮助西班牙处理。
……
呵呵,您先别激动,这不是借口,而是事实。
现在的西班牙王国能让索非亚公主登上王位吗?不能!胡安六世的荒淫无道比起他的兄弟,更是甚上一筹,他能允许亲民的大公主殿下取代自己?绝对不可以,如果不是安德鲁及时出兵西班牙,或许大公主的命运不是囚禁,而是被秘密处决。这样的事例,在西班牙,在整个欧洲各国,有着太多太多,举不胜举。
现在的西班牙王国能维护自己的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吗?似乎也不能!西班牙各地军情应该告诉您了。在南方,摩尔人在英国间谍的帮助下已攻克格拉那达城,新月旗帜也已插到马加拉海港的上空。一个假冒穆罕默德十二后代的家伙开始让人们称呼他为“穆罕默德十三陛下”,他还纠集10多万摩尔人的军队正围攻塞维利亚,整个城市岌岌可危,所有的求援信件没有送达马德里王宫,而是直接转到我的手中。如果您想确认其真实性,我可以命人把这些带血信件送过来;
在东面,葡萄牙的摄政王乘玛丽亚一世混乱之际,独揽大权,他也在勾结英国人。在波尔图,摄政王与英国内阁代表签订了合谋肢解西班牙的协议,在挑唆加利西亚的少数民族反抗你们卡斯蒂利亚人的统治同时,还利用西班牙正规军调遣北方前线之时,陈重兵于两国边境;
当然还有英国人,他们最为邪恶,不仅仅霸占直布罗陀要塞,怂恿摩尔人以及葡萄人敌视西班牙王国,更还垂涎于西班牙的广阔殖民地领土,令西班牙的东南亚总督,安东尼奥投靠到他们的怀抱。
……
面对所有这些威胁,你们国王干什么去了,其实您也清楚,爬在贵妇们的肚皮上玩弄各式花样才是他的最爱。你们无能为力了,但我,安德鲁有能力也能够帮助你们,是无偿的援助,帮助西班牙人镇压摩尔人,驱赶葡萄牙人,打击英国人。我手上的西班牙战俘多达16万之多,随时都能重新武装一支10万人的庞大军队。在我的指挥下,法国人与西班牙人将如同亲兄弟,划干戈为玉帛,联合一处并肩作战,为西班牙和平与统一而浴血沙场。
当然,两国的合作仅需要您的一句话而已。我保证等到和平重新降临西班牙大地,我和我所率领的法国军队就将回到比利牛斯山脉北面。在利益上,法国需要的是一个坚定的强大的盟友,并不是一个懂得点头哈腰的奴仆国。
……
战争,还是和平,就等着公爵殿下的最后答复!”
安德鲁直视着桑切斯公爵的双眼,等着老人的表态。桑切斯公爵显然更加茫然,他不知道眼前的安德鲁是上帝派遣的天使,还是地狱里涌出的恶魔,脑海里一阵乱麻,如同被*掀如汪洋大海,奋力挣扎着想要上岸,却抓不住任何漂浮物。只是到了最后,老人忽然想起自己的副官,他望着身边唯一的亲人,想要征询罗克少校的意见,后者给他的建议却是肯定语气……
终于,桑切斯公爵闭上双眼,痛苦地点点头,那是老人无法目睹胜利者获胜后的得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