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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持续了一夜,到第二日晌午时候,公孙将军才从骊山返回京中。见到方琰之时,他垂着头,无奈的摇了摇,“找不到,他们在骊山里头藏了起来,一时半会儿的,一点儿踪迹线索都没有。”
山里头藏个人容易,想要找个人可不是容易的事。
方琰缓缓点了点头,“既然藏着不出来,就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公孙陵闻言一愣,“王爷已经决定如今下手了么?”
方琰抬眼看着公孙陵,“都已经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顾忌?是到最后对决的时刻了。”
公孙陵沉默半晌,缓缓点头,“虞泰虞淼,竟然藏身皇帝行宫,其心可诛,圣上召见抗旨不遵,如今更不知去向,实乃大罪。”
方琰点头,“你且派人将虞家包围,吾奏请圣上,搜查虞家。”
公孙陵点头而去。
方琰又去看了沈昕娘,方才放心前往宫中。
齐王府如今守卫增加了一倍多,将整个王府守得铁桶一般。
沈昕娘回来的消息,旁人还不知晓,怕她受人打扰,且让她安心休息休息,几日不见,她好似消瘦了些,脸色也没有先前好了。
纵然她自己说没事,方琰又如何能相信她是真的没事。
方琰前往宫中奏请圣上下旨之时,沈昕娘睡够了便起来,让人备了浴桶温水沐浴。
看着胸前尚未痊愈,留着血痂子的伤口,沈昕娘念动心诀,引白泉水从胸口缓缓流过。只见那白泉水流过的地方,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血痂剥落,光洁的皮肤上一点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细腻如初。
她解开手上缠着的纱布,将手也沁入水中,红肿的手指上缠绕着清凉舒爽的感觉,那肿痛渐渐消散。
她闭目静静等待了片刻,再睁开眼睛之时,手上的红肿已然退去。纤长的手指,仿佛从未受过夹棍蹂躏,依旧完好如美玉葱白。有些事情也不必一直瞒着他,虽未明说,想来如此,他终究可以相信,她是真的没事了吧?
引出黑泉水,落入浴桶之中,黑泉水遇水不散,并在水中飞快旋转,从她身上汲取污物。随着黑泉水汲取的污物越来愈多,她身上好似被洗去了疲惫,洗去了郁郁不快,整个人都越发有朝气和活力来。
虽没有铜镜,她瞧不见自己如今面色,但浑身的活力已经能感受出,她现在比刚回来的时候,生机勃勃的仿佛换了一个人般。
她纵身跃出浴桶,抬手击在那飞快旋转的黑泉水之上,浴桶中的污物,散落开来,黑泉水也混沌而散。
她披上衣服,金香丹心赶过来伺候。瞧见她都是微微一愣,“娘子沐浴之后,精神好似好了许多,连脸色都好了!”
“是呢,水汽氤氲的,脸上也有血色了,之前面上一片苍白,真叫人担心。”金香哽咽说道,“丹心姐姐一直还在娘子身边,婢子却是这么多日都不见娘子,婢子真恨自己,竟还不如丹心姐姐有用,能陪在娘子身边,能看着娘子……”
一直觉得自己没本事,对金香羡慕不已的丹心听闻此言,顿时心生自豪,“什么叫竟还不如我有用?你本来就不如我!不然我怎能称得一声姐姐?”
金香闻言,气笑,“是是,丹心姐姐最有用,丹心姐姐最厉害!”
沈昕娘轻摇了摇头,“都有用,你们也不必相互羡慕了,各有其职,各司其职就是最好。娘子我饿了,丹心在这儿伺候着,金香去做饭可好?”
金香微微一愣。
丹心立即笑道:“那她可是要哭了,她连什么时候该放什么菜都不晓得!”
说完,丹心嘻嘻一笑,福了福身子,快步退了出去,前往灶间做饭。
“近来我不在府上的时候,可有什么事发生?”沈昕娘歪进软榻之中,靠着硕大的斑丝隐囊,缓缓问道。
金香垂眸想了想,“四娘子来了两次,第二次还遇上了公孙将军。”
沈昕娘点了点头,金香却有些欲言又止。
见沈昕娘不解望来,金香赶忙开口道:“公孙将军和四娘子的反应,看上去有些奇怪,瞧见公孙将军来,四娘子飞快就上了车,公孙将军将车拦下来,两人说了什么,婢子已经退远,没有听清楚,但见公孙将军面色不好,会不会是他和四娘子的事,又起了什么变故?”
沈昕娘点了点头,“可听说有什么变故?若是事情有变,怕是沈尚书最先坐不住?”
“倒也没有听说,沈家也没有什么反应,听闻沈五娘回来了,刚回来就被关进了祠堂里。”金香低声说道,“四娘子和沈五娘还闹了一场,具体因为什么,四娘子没说,婢子也不敢多问。”
沈昕娘轻笑了笑,“听闻我被虞家人抓走了,她就忙不迭的蹦出来了,以为一切都会按照她想的发展么。”
“娘子既然回来了,便教训教训那沈五娘才是,娘子何曾亏待过她?纵然朱氏不好,可娘子从未因为朱氏的缘故,牵累她,真心将她也当妹妹一般,可她哪里感念过娘子的姐妹情谊!真真恩将仇报!”金香气愤不已。
“她觉得朱氏是我逼死的,心中自然是将我当做了仇人。”沈昕娘摇头道,“怎么盼着我不好,都不奇怪。”
金香哼了一声,“朱氏分明是自作孽不可活,关娘子什么事?偏偏碰死在娘子房间里头,真是让人晦气!她竟还有脸将娘子当仇人?”
“人总会美化自己的行为,将错都推到旁人的身上来维护自己。”沈昕娘说道,“她已经被关进祠堂,那便不说她了,她还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四娘既然知道我被掳走的消息,还是快些送信过去,叫她知道我已经平安回来,免得多担心。”
金香点头应下。“还有公孙娘子那里,也****派人来问呢。”
沈昕娘点点头,让她派人去送信。
方琰以虞家兄弟二人私自占据行宫,其心不轨,奏请圣上严惩虞家兄弟,并奏请搜查虞家。
圣上自然当即立批,折子下到内阁,公孙将军早就包围在虞家外头,没有耽搁多久,便拿到圣旨,闯入一直在京城,几乎是不可一世般存在的虞国舅府上。
府上还留有家仆守卫,但此时在神策军带有圣旨搜查之下,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只能乖乖的被人驱赶到角落里头,眼看着大厦倾倒,只在瞬息之间。
神策军整日在丰裕口都是洒脱惯了的,搜查起来的时候,动作亦十分粗野,那蜀绣的屏风,汝瓷的摆件,在他们搜查之下,倒得倒,碎的碎,虞家家仆直看的心惊肉跳,心疼不已。
可当公孙将军搜出重要物件之时,虞家家仆才知道,摔碎了的汝瓷,摔坏的屏风算个屁呀!皆抵不上公孙将军搜出这一个物件儿能给虞家带来的伤害。
虞家这次,怕是真的要倒了!
当从虞家搜出这东西呈到宫中,送到圣上面前的时候,不止是圣上,朝野亦是震动不已。
那漆盘上叠的整整齐齐的,竟是明黄的龙袍!
大臣家中私藏龙袍,且看着尺寸,应当是恰合虞泰身形的,这乃是谋逆之罪,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听着这一消息,且如今又不见了虞泰兄弟,朝堂之上人心动荡,所有先前跟虞家关系密切之人,纷纷跳出来参奏虞泰罪行,忙不迭的要撇清关系,划清界限。
身在京城的虞家家眷,及家仆都被拿入大牢,空当的牢房立时便充盈起来,牢中狱卒们可是乐开了,这可是想当初见一面都难如登天的权贵,说倒,也不过朝夕之间就倒了,果真是人生无常啊。
谋逆大罪,别说在京城的虞家家眷难逃其罪,便是在晋阳的虞家本家,也是不能幸免,旁人可以划清和虞家的界限,他们血脉亲情可是划不清的,圣上下令,将虞家族家之人,全部押解入京城受审。
远在晋阳的太守郭肃和陈提辖,早就等着这一日呢,待圣上指令传来之时,虞家人一个都别想跑!
有那消息灵通的,以为自己能在政令布下之前,逃脱的,却不知陈提辖一早就盯着他们呢,敢逃的,二话不说,先打断腿,再将人拿下。
晋阳虞家哀哭一片,晋阳长久受虞家所害的百姓们却是兴高采烈,竟搭台子,请戏班子唱起了大戏,欢天喜地好似过年一般。
对虞家来说不是好事,可对受虞家迫害欺压的晋阳百姓来说,虞家倒台,无疑是这几十年来遇见的最好的事儿了!
外头风云突变,就连宫中也不安宁。
虞太后听闻这些事情,惊得几乎坐不住,“我还没死呢!我还是太后呢,他们这是要翻了天了?”
“娘娘,这都是前朝的事儿,您伸不上手啊,您若不管不问尚且还好,您若是过问了,怕是连您都……”她身边女官连连劝诫。
“我都如何?我乃是太后,他是圣上却也要叫我一声母后,他还能连我也问罪不成?”虞氏怒喝道。
“太后娘娘,谋逆之罪,莫说您不是圣上的生母,便是您就是圣上生母,是外戚亲厚还是皇权亲厚?太后娘娘想不明白么?”女官见太后犯糊涂,忍不住厉声说道。
太后被她呵斥之声,惊得一愣,瞪眼看着女官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呵斥到哀家头上来了?虞家倒了哀家还没倒呢?皇上还没有责问哀家,你一个宫女,就责问起哀家来了?”
女官连忙跪地,深吸一口气道:“太后娘娘息怒,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娘娘犯险。”
“哀家犯险?这世上,谁能让哀家遇险?这世上,还有比哀家更尊贵的人么?哀家倒要看看……”虞氏高昂着她骄傲的头颅,话未说完,却被人打断。
“母后自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没有谁能排在母后前头。”小皇帝背着手,被众人簇拥而来。
虞氏闻言一惊,看向小皇帝的时候,骤然间发现,小皇帝好似突然之间长大了,再不是那个被宫人抱在怀里,随她说什么听什么,她稍微大点儿声音,就会被吓得眼中含泪的小孩儿了。
他站在一众宫人前头,虽身量不算高,却已经初见那种君临天下的王者之势了。竟让人有些不敢直视的感觉。
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畏首畏尾的小男孩儿么?一身龙袍在他稍有些稚嫩的身上,竟也那般的妥帖,那般明媚耀眼。
虞氏愣愣的站着,恍惚之间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小皇帝。
“母后比朕更尊贵,母后的兄长也自认被朕更尊贵,这世上,怕是最为尊贵的姓,不是新安皇族方氏,而是你晋阳虞氏了吧?”小皇帝似笑非笑的说道。
虞氏闻言,似有些站不稳,倒退了一步,踩着自己的裙裾险些跌倒。
“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虞氏一族,可当不起……”
“当不起?做得起?朕虽并非母后亲生,可一直将母后当做是自己的生母一般,恭敬孝顺,更将虞国舅当做是自己的长辈一般信赖倚靠,可母后看看,你们虞家是如何回报于朕的?如何对待朕的信赖倚重的?”小皇帝忽而面色冷凝,一把推倒身后宫人奉着的漆盘,上头的龙袍随漆盘掉落在地上,明黄的颜色鲜艳刺目。
太后看着被扔在地上的龙袍,哥哥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哥哥想要把持朝政,哥哥想要架空小皇帝,让他永远都做个无知无用的傀儡,这天下便尽在他们虞家人手中。
可是哥哥也知道名不正言不顺,他能借着小皇帝发号施令,却永远不能坐上那皇位,地上那龙袍刺痛了她的眼睛。这龙袍究竟是有人陷害,还是确实是哥哥所藏,已经不重要了。
哥哥的心思,早已经昭然若揭,哥哥若是不病,便是家里藏了十件八件的龙袍,也没有人敢上门去搜。可是哥哥病倒了,如今哥哥和弟弟都不知去向,虞家的顶梁支柱一下子倒了两根,大厦倾覆,墙倒众人推,虞家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太后面色灰白,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哀家一直在宫中,家中的事情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同哀家无关……”
原想要维护虞家的太后娘娘,此时却不知怎的有些惧怕这年岁并不大的小皇帝,莫说维护之言,便是为自己辩解之言,都说的不甚顺畅。
小皇帝笑着点了点头,“母后自然是同此事无关的,母后整日在深宫之中,从来不参与朝堂之事,母后深谙为妇人之道,如何会行如此不当之举?母后更不会徇私舞弊,想来虞家人如此行事,也是深深伤了母后的心,母后既嫁入方家,就早已是方家的人,虞家不顾惜母后,母后也当不要为虞家人伤心才是。若看到母后伤心,朕亦是不安难过。”
“是,皇上放心。”虞氏颔首道,“虞家是虞家,哀家是哀家。”
“有母后这话,朕便安心了。”小皇帝笑了笑,“母后养好身体,在这隆福宫中安心住着,断然不会因为虞家的过犯,就牵连母后的!母后平日里所用一应照旧,不可懈怠。不过未免虞家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前来烦扰母后,隆福宫宫人不得随意进出。”
虞氏闻言一惊,瞪眼看向小皇帝,这是要将她软禁在宫中?
“母后觉得如何?”小皇帝倒还主动问她。
“这……”
“虞家人如此不顾及母后,做下此等忤逆犯上,大逆不道的事,母后定然不会为其说话的是么?”小皇帝笑脸一派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