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火烧起来的猛,火势大,幸而前头守着的庆嫂子机敏,若非庆嫂子大叫,她们只怕都被呛晕在屋子里逃不出来了!”女掌柜心有余悸的说道。
“钱财身外物,人没事就好。”沈昕娘话未说完。
旁边就有叫嚷声传来,“你说的轻巧!钱财身外物!火是从你家布行烧起来的!是你们不谨慎!如今殃及了邻里!你一句‘钱财身外物’就推脱干净了?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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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大的小娘子上来就要撕扯沈昕娘。
被金香一把隔开。
“哟!烧了我家铺子不说,还要打人啊!有没有王法了?!有没有天理了!这可是天子脚下呀!”小娘子顺势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她个头不高,嗓门儿可亮得很。
清晨时光,东市还未热闹起来,她这么一嚎,能传出老远去。
本就心烦,被她这么一哭嚎更是烦不胜烦。
“谁打你了?是你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你到恶人先告状!”丹心掐腰和她吵。
沈昕娘垂眸看她。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也有烧过的痕迹,巴掌大的小脸上,也是一道道的灰。
染坊后头临着的铺子,趁着风势也被烧去了大半。
“你们打不打人先不说,火是从你家铺子里烧起来的!烧到了我家——”小姑娘正叫嚣,抬眼瞧见沈昕娘正低头打量她的一双眼睛。
黑漆漆的眼睛,恍如两个吸人的黑洞,虽明亮有盈盈光泽,却仍旧叫人不寒而栗。
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什么叫避讳,当即扯着嗓子嚎叫道:“鬼呀——”
金香上前捂了她的嘴,担忧的回头看沈昕娘。
丹心更是忍不住伸手戳着小姑娘的脑门儿道:“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小姑娘胆颤心惊的望了望捂着她嘴巴的金香,又望了望丹心,见她们都和自己一样,眼中有黑有白,不似那漂亮娘子一般,眼中只有黑色,这才松了口气,直往金香后头缩。
隔壁被烧毁的铺子里又奔出个粗壮的妇人,掐着腰握着根被烧黑的棍子就往这边冲,“谁,谁欺负我家幺儿?”
小姑娘连连冲妇人摆手,不让她过来。
“就是你是吧?”妇人却没看懂,举着跟棍子就朝金香劈头盖脸砸过来。
金香抬手挡住棍子,反手一夺,棍子便到了她的手中。
小姑娘顺势溜开,抱着妇人粗壮的腰,“娘,娘,快走吧,咱们不要了,不要钱了……”
“那怎么行,烧了咱们的铺子,不赔钱,全家都喝西北风去呀?你嫂子都快生了……”妇人回头正要耍横呵斥时,恰瞧见沈昕娘一双凉凉的眼眸。
登时一哆嗦,剩下的话就咽回了肚子了。
沈昕娘垂眸,问一旁女掌柜道:“是家什么铺子?”
“绣庄,小绣庄,净卖些帕子,香囊,挂件儿什么的……”女掌柜瞧不惯妇人母女两个撒泼耍赖的样子,不屑说道。
“是是,是小绣庄,不要您赔钱了,您这布行修缮的时候,连带着将我家这半边也给修了就成了。”妇人壮着胆子说道。
许是沈昕娘那一双漆黑的眼睛,让她受惊不小,又许是沈昕娘的气势太过冷冽,金香的身手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的气势立即就软了下来。
“连带着将你家的也修了?”沈昕娘重复道。
“算了算了,我家自己修,自己修!”妇人连忙改口,拽着小女孩儿就要走。
“不,一万贯。”沈昕娘忽而说到。
妇人腿一软,险些趴下,她哭丧着脸道:“一万贯,我家……我家拿不出啊……我家修房子的时候,将您家铺子也给修了,如何?”
沈昕娘蹙眉看她。
“不,不行么?娘子您大人大量,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我替她给您赔不是,是我没教好,一万贯,我家实在拿不出……”妇人一扫开始的蛮横,怯懦哀求道。
沈昕娘脸上终于显出狐疑神色,“你为什么要给我一万贯?一万贯,我买你的铺子。”
“啊?啥?您给我?一万贯?”妇人瞪大了眼。
这回轮到女掌柜傻眼了,“娘子,娘子……她这铺子哪里用的了一万贯?便是好好的,没有这场大火,连带着里头的东西,也不值这个价呀!定多三千,足足的了!如今烧毁了,两千已经是仁义了!”
沈昕娘却看着丹心,“给她,今日就搬走吧。”
说完,她又看向妇人,“今日,能搬走吗?”
妇人不敢看她的眼,连连点头道:“能能,果真一万贯?果真?”
沈昕娘不再说话,扭头询问女工们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