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均枼抬手轻扫了眼角即将落下的泪珠,笑道:“不会的,他若是胆敢训斥你,你就托梦告诉母后,等母后与你们团聚了,必定帮你教训他。”
“好,”朱厚照依旧面带笑意。
朱厚照应了这一声,而后偏过头,朝里头看了一眼,随后又回过头,望着张均枼道:“母后,照儿突然想吃蜜饯了。”
闻言张均枼当即站起身,道:“好,母后去取。”
张均枼转身去取蜜饯时,已是满面的泪痕,朱厚照此言何意,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清楚,她知道,这是朱厚照告别的一种方式,所以她出去,便没有再回去。
上天嫉妒她的人生太完美,所以先后夺走她的女儿和丈夫,如今又将她仅有的依靠夺走,却唯独留下一具躯壳给她,叫她这般痛苦的活在世上。
如此折磨她,老天爷当真是不公!
朱厚照望着张均枼的身影,直至亲眼望见她离了屋中,方才缓缓合上双眼。
他不想叫张均枼看见他死时的样子。
朱厚照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直到临死,也没能再见到魏莲生。
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日,朱厚照病逝于豹房,年三十一,庙号武宗,葬于康陵。
如杨延和所愿,他再见到张均枼时,张均枼确是没有一丝丝悲伤之色,她见杨延和进来,异常平静的问道:“先生,皇帝无子而终,未建储嗣,依你之见,该由谁来继承大统?”
杨延和早已斟酌好,是以道:“《皇明祖训》言,兄终弟及,依老臣之见,已故兴献王长子朱厚熜最为适宜。”
“兴献王……”张均枼低声呢喃,而后道:“那就朱厚熜吧。”
说来真是可笑,当年朱祐杬在京时,一心想当储君,直到他死了,也没能如愿以偿,可他的儿子却莫名其妙的变成储君了。
“是,”杨延和应了一声,又道:“太后,老臣几日前曾帮先帝起草遗诏,遗诏所言,迎立储君,应请太后懿旨。”
张均枼微微颔首,道:“哀家知道了,”张均枼说罢朝南絮看去,言道:“南絮,为哀家拟旨,皇帝寝疾弥留,已命寿宁侯张鹤龄、礼部尚书毛澄等人,迎取兴献王长子厚熜来京,嗣皇帝位,一应事务,俱待嗣君至日处分。”
“是,”南絮应道后,这便出了门去。
杨延和又道:“太后,那先帝死讯,应当何时公诸于众?”
张均枼想了想,长吁了一口气,而后站起身道:“待新帝进京行程过半吧。”
“是,”杨延和领旨,张均枼这便也离了豹房。
到底是张均枼的意思,至二十日后,宫里头方才将朱厚照的死讯公诸于众,且一应遗诏、懿旨,亦是同是颁布,那时朱厚熜进京行程已过半,想来这时,已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
安陆州与京城离得颇远,朱厚熜一行人途经四十几日的行程,方才进京,朱厚熜进京之时,张鹤龄当即给宫里头传了消息,张均枼得知此事,便吩咐文武百官前去城门外迎接,杨延和提早赶到那里,嘱咐朱厚熜进了皇城后由东华门进宫,暂居于文华殿,待几日后安定下来,再安排登基大典。
哪知朱厚熜竟是不乐意,与随行的王府右长史袁宗皋说道:“先帝遗诏以我嗣皇帝位,并非皇子,我为何要从东华门入,居于文华殿?”
朱厚熜不讲理,杨延和自然也不妥协,一来二去,朱厚熜竟威胁众人,言道:“大不了我就回安陆州去,这皇位,我不要了。”
杨延和没辙,只好派人速速进宫传旨给张均枼。
这“嗣皇帝位”可是关键,一来,这是杨延和为朱厚照拟的遗诏,皇位继承人必须是朱厚熜,根本没得选择;二来,眼下情势紧急,迎新帝登基之事不容再三耽搁。
此事传到宫里时,张均枼尚在仁寿宫等候,却闻内监来禀报此事,心中不免有些狐疑,想这朱厚熜的性子,当真是像极了他父王朱祐杬,同样是倔脾气。
照理说,他一个藩王世子,如今有这大好的机会得以继承大统,他理应知恩图报才是,而今他却如此,说句不好听的,这朱厚熜就是贪得无厌!
可眼下迎新帝继位才是道理,即便张均枼有那本事可以改了这储君,可如今事态紧急,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张均枼不出主意,前来传话的内监心里头也焦急,言道:“太后,您可拿定主意了?那边儿还等着您的口谕呢。”
听闻催促,张均枼长吁了一口气,道:“他说得没错,他是来嗣皇帝位的,而非皇子,理应自大明门进皇城,由午门进宫。”
内监听了,又问道:“太后,那,他进宫后,应当住哪儿?难道直接住进乾清宫么?”
张均枼自有分寸,她道:“迎他到奉天殿,今日便登基!”
“是。”
朱厚熜如愿自大明门进皇城,由午门进宫,也如愿当即登基为帝,更是如愿当晚便住进乾清宫。
正德十六年五月二十七日,朱厚熜继皇帝位,于次年改元嘉靖。
这朱厚熜随朱祐杬的性子,皆是有野心之人,如今他还小,朝政大权皆在张均枼与杨延和手里,他又岂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