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辰从袖中掏出定远侯的书信递给侯夫人,“爹来信了。”
侯夫人一愣,接过沈慕辰递来的书信,一边示意一旁候着的杜娘先将小轩轩抱下去了。
侯夫人拆开信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看完又递回给沈慕辰,叹着气道,“本来想着照西北军这般势如破竹的速度,收复云州十三郡指日可待,司黎也能很快回来同我们团聚了,谁能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个赤狄太子?”
溶月蹙了眉头沉吟道,“这个赤狄三皇子卿彦,是什么来历?”能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笑到最后,此人一定城府极深。
沈慕辰无意识地活动活动了指关节,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赤狄三皇子卿彦,生母位卑,不得宠,生下卿彦没多久后便去世了。传闻卿彦一直都是以碌碌无为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平庸而普通。赤狄五位皇子,除开二皇子自小体弱不受宠,大皇子卿禹为嫡长子,平帝对先皇后情深意重,对这个敦厚稳重的嫡长子亦寄予了厚望,是以早早地立其为太子。五皇子卿恒生母梅淑妃,是在先皇后死后最得宠的妃子,五皇子其本人又聪明伶俐,性格纯良,肖似平帝,平帝对疼爱有加。六皇子卿昭,现任皇后高氏之子,高氏一族在赤狄朝中实力鼎盛,族人多居要职,是高皇后和六皇子背后强有力的助力,也是位十分惹眼的皇子。只有三皇子卿彦,自小失母,又无甚出众的能力,平帝对其不闻不问,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其他皇子对他也并不提防。现在看来,这个卿彦,其实是个大才,这么多年一直在韬光养晦,并终于逮到了机会一鸣惊人。”
溶月沉默,这便是她前世记忆中的赤狄夺嫡之乱了吧。
“或许,五皇子的死,也并没有那么简单。”她沉吟半晌,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阿芜的意思是,此事很有可能是三皇子所为?”沈慕辰接口道。
“是。”溶月点头,“你想想,若五皇子不死,以皇上对他和他母妃的宠爱,自然会将太子之位传给他,哪里还会有三皇子卿彦什么事?”
“你说的没错。”沈慕辰赞同道,“当时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就算三皇子当真对五皇子做了什么事,人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还会去管旁人的事?只是可惜五皇子了,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侯夫人见他二人颇有感慨,也道,“自古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只要涉及到利益上的纠纷,就避不开利用和被利用。”
“你们说,大齐最后,也会出现这般兄弟相残的局面吗?”溶月感慨道。
侯夫人和沈慕辰一黙,谁也没有说话,溶月也没有接着追问,陷入沉思。
只是三人都知道,溶月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肯定回答。
别说现在太子人选还未定,就算定下了,也不是没有废太子的可能。大皇子萧梓瑞,二皇子萧梓珣,四皇子萧梓琰,便是被流放的五皇子萧梓琛,当年定也曾有过痴念。甚至那个看上去最与世无争的六皇子萧梓琝,谁又知道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呢?
沉默一瞬,溶月想起一直横亘在自己心里的军中内奸一事,趁机打听道,“哥哥,此次爹爹出征,除去二皇子作为督军,军中带兵的还有些什么人?”
“副将习子豪,皇上亲信,原五军营营长。”
这是明熙帝派来制衡爹的,溶月心中暗自忖度。
“另一名副将罗文远,跟随爹爹征战多年,上次你也见过。”
“还有就是几名军师和幕僚,都是爹得用多年的属下。”
溶月蹙眉,军中形形色色的人成百上千,她该怎么从这浩淼的人海当中找出前世陷爹爹于危难的内奸?再者,前世明明没有收复云州十三郡的行动,为何这一世事情的发展又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变了?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溶月问道,“哥哥,你知道皇上对此次出兵的态度吗?”
“阿芜的意思是?”沈慕辰有些不解,挑眉问道。
溶月一咬牙,“我是说,皇上不怕爹爹威望更甚吗,为何还会同意此次由爹领兵?”
沈慕辰摇头,此时他也有狐疑,想着许是皇上权衡再三,终究还是决定以国家利益为重,这才没有刁难爹。
倒是侯夫人迟疑着道,“此事……我好像听司黎提过几句。”
“爹爹怎么说?”溶月眼前一亮,饶有兴致地像侯夫人看去。
侯夫人示意念夏往火盆里添了些碳,这才接着道,“那日司黎接了圣旨回来,一脸喜色,我替他更衣的时候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此事还真多亏了六皇子萧梓琝。”
“六皇子?”溶月惊诧,怎么会同他扯上关系的?
“听说六皇子近日得了督造南北运河的差事,大小诸事安排地妥帖细致,能力显现,皇上对他也渐渐器重起来。莫不是他私底下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沈慕辰猜测道。
侯夫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这般表现,溶月倒糊涂了,愈发不解地看着她。
“六皇子的确同皇上说了什么,却不是私底下,而是在早朝的时候。”
“早朝?”溶月惊问。
“对。我当时好奇,便多问了一句。听司黎说,当时皇上接到他欲出兵云州的请求时,特意将此事拿到了朝堂上讨论,朝中大臣分成了两派,一派赞成出兵,毕竟这是个难得的大好机会。另一派则持反对态度,称赤狄和大齐边境好不容易安宁几十年,此时妄生战火,并不是好事。皇上便问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意见。大皇子和二皇子平日意见多相左,在这件事上却难得的一致,都觉得不出兵为好。正在这时六皇子站了出来,称自己有话要说。正如辰儿所说,因六皇子在督造运河一事上表现的才能,皇上对其态度有了改观,便同意他说下去。”
溶月递过一盏茶,侯夫人接了,喝一口润了润嗓子,又接着道,“六皇子在朝堂上慷慨陈词,说起当年的云州宜阳之役的惨状,说到最后义愤填膺字字泣血,让皇上大为触动,思忖片刻,最终同意了司黎的请求。”
原来是这样!竟是六皇子在这其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这么一来,前世为何没能出兵收复云州的原因也讲得通了。
上一世,萧梓琰督造运河贪墨之事没有事发,自然也没有六皇子萧梓琝继续接手这差使的事,皇上对其必然还是同先前一样并不看重。如果是这样,当皇上将出兵云州的事拿到朝堂之上讨论时,萧梓琝因不得圣心,根本就不会有陈词的机会,更别提能打动明熙帝让他改变主意了。
溶月不禁唏嘘,命运发展的轨迹,真是一环扣一环,哪怕只有很小的一个变动,最后影响的也可能是整个大局。
“赤狄有三皇子亲自坐镇,我们也有二皇子督军啊,为何振奋士气的效果并不如赤狄那般明显?”溶月沉思道。
“听说卿彦这人极为自律,到了军中之后同将士同吃同住,很快与赤狄将士打成一片。而二皇子……”沈慕辰勾起唇角,一抹嘲讽的笑意闪过,“养尊处优多年,怎么能做到卿彦那般礼贤下士?何况他虽然也有才能,却并不在军事之上,说不定还会得了皇上的授意,有事没事掣肘爹一下。如这般,我们的将士又怎么同赤狄那般齐心呢?”
听沈慕辰这么一分析,溶月才落下去的心又有些不安起来。
军中内奸一日不除,她就一日不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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